那些书籍和电影碟片都提前从寝里搬了过来,依他的要求,就堆放在客厅里。
小赵见他动作不便,赶紧去问有什么需要帮忙。陈慕元给她指了指行李箱,那是从医院带来的一些衣物和药品。
小赵依言把东西整理出来,发现箱底有一只长颈花瓶,样式素丽精美,封在泡沫盒里。
她把花瓶拿出来洗净,摆在窗台上,谨慎地向陈慕元请示:“放在这里,您看行吗?”
孟航每次来医院探病,花都是不重样地送,确保是开得最好最新鲜的,只是抵不住鲜花易败,总是刚采摘下的时刻最新鲜。
瓶里放的本来是一束马蹄莲,养了大半个月,仍然免不了枯萎发黢的命运,叶茎散发着腐败的气味,换水也不起效果,出院之前便丢弃了。花瓶价格不菲,就被护工收了起来。
陈慕元点点头,随便她摆在哪里,并不关心。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小赵觑一眼来电显示,忙提醒道:“陈先生,有您的电话。”
孟航是在饭局中抽空打的电话,略做寒暄,很快问道:“出院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房子我看过,挺不错的。”
“很好,很安静。”
“真喜欢,送你都行。等到周五,我叫小赵陪你去复健中心。”对面传来模糊的打火机翻盖声,环境略显嘈杂,语气带了点笑意,“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马虎。”
“我自己的身体,我会注意的。”陈慕元迟疑了一下,“那个女孩……我听说,你特地让她跟我多聊天?”
“是啊,我这不忙得没功夫来看你么?只能找个人代劳了。”孟航点上烟,深吸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暧昧,“就是问候你一声。晚安,早点儿睡吧。”
这通电话过后,似乎印证着话里的忙碌,他果真就很少再打来了。
养伤的生活相当乏味,一天中的绝大部分都用来消磨漫长的时间。有些朋友和同学刚开始还发来关切的消息,后来慢慢也就冷淡了。
幸而小赵常来做事,屋里多少有些人气,只是没过几周,她就向他告假,准备回老家过年。
屋子大的陋处,独处时便凸现出来了。冷清又毫无人气,寂静得如同一片坟茔。
直到这时,陈慕元才在心中惊觉,办理出院时,尚且还是十二月底,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竟然都将要过春节了。
小岛旅游开发的项目办定了,开春就剪彩。孟航忙得像个陀螺,这两天终于歇下来,还有点儿不习惯清闲。
除夕照例要过家宴,一大家子亲戚聚在一起,除了喝酒玩乐,也没什么别的消遣。聚会用的湖心山庄是提前就预约好的,临水雪景一绝,还能垂钓。
吃过晚饭,长辈们都各玩各的。这山庄简直鸟不拉屎,无聊透顶。孟航在心里盘算借口,正准备搞辆车溜回城里,却被几个同辈的表兄弟叫上楼去打台球。
他倒也不是讨厌逢年过节的场合,只是心里有事,玩得没滋没味。随手打了几场,起身看一眼计分器,就捞起外套走了。
除夕夜的街道,许多店铺都关了门。大街上零星翻滚着烟花爆竹燃放过后的碎屑红纸,冷清而萧索。
孟航开着车,绕了半个城区,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花店。店员包装花束的时候,他想给陈慕元去个电话,掏出手机一看,竟已自动关机了,付款时只能拿POS机结账。
开到小区里,拎着花上楼按铃,门里好一会儿才有动静。可视通话器亮了亮,电子锁应声打开,屋里涌出空调干燥的暖流。
陈慕元披着外套,脸色酡红,赤着苍白的脚站在玄关。
他正在休息,没想到孟航此刻会来,脸上写着意外。孟航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上去扶住他的肩膀。昂贵的鲜切花立马掉在地上,被鞋底狠狠踩了一脚。
他低头一看,顾不上弯腰去捡,反手摸了一把陈慕元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生病了?”
陈慕元被他摸了额头,本来应该觉得冒犯,可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半天才做出反应,迟钝地拂开那只关切的手:“我吃药了。”
他转回身往客厅走,短短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跌倒。
孟航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只见他后背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虚虚透出肌肤的轮廓。
他赶紧走上前,按着陈慕元的肩膀,让他坐进沙发里。
陈慕元裹住沙发上的薄被,蜷成一团,像颗附着在丝床上的蚕茧,眉头难受地轻皱着,下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孟航环顾一圈客厅,没找到保姆的身影,正要散发不满,突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夜,有家可回的人,自然都回家去了。
他的不悦很快冷却,一回头,看到陈慕元满脸隐忍之色,问道:“哪儿不舒服了?”
陈慕元低着头,双手按着腹部,张了张口,才说:“胃疼。”
“没吃晚饭?”
陈慕元看了他一眼,被冷汗打湿的眼睫拢起来,声音含着水意,清透的嗓音不甚明朗:“没有。”
看见孟航掏手机要叫外卖的动作,他忍不住阻止道:“别弄那些了,我吃点药就行。”
年关一到,寒流也至。小赵留的食材不多,前两天他出门去了趟超市,不幸染上流感。吃过药后稍好些,就是手脚无力,提不起精神。下午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一直睡过了饭点。
孟航起先没说话,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解释,眉头一皱:“冰箱有没有蔬菜?”
见陈慕元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把大衣脱了,卷起袖子,转身往厨房走去。
冰箱里的菜还算齐全。他先熬了碗素粥,又炒了几盘清淡的菜。忙起来时间过得倒是挺快,那香气早已溢到客厅来了。
陈慕元裹着被子坐起,露出小半张脸,发丝凌乱,黏在晕红的脸颊上,沉默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孟航端着碟子出来,见他像个小孩子似的端坐在沙发上,很是乖巧,跟平常疏离冷漠的样子大不相同,心中不由一动。
生了病的人,难免都有脆弱的一面。他把碟子摆在茶几上,不禁勾了勾唇角:“尝一口?饭都做好了,别跟我说你不饿啊。”
陈慕元被他这一笑弄得不太好意思,等胃痛缓过劲,就拿起了筷子。
再怎么说,他是个成年男人,一通发烧下来,几天没吃上像样的东西,面对别人的好意,确实很难拒绝。
这几个菜味道都很淡,少油腻,是以他吃得虽然慢,但也吃进去不少。
孟航看着他吃饭,颇有些得意,一张俊脸眉飞色舞。面对心上人,他难能免俗,趁着火候邀功:“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他在外国念书的时候,中餐厅吃腻了,经常跑去参加留学生举办的聚会,厨艺就是那时练起来的,可惜回国之后没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