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摄影机的镜头,像褪下一层无形的外壳,他的做派又清泠泠地拎起来了。这话略显挑衅,孟航却不觉得恼怒,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很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演得不错,”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手底下有几个好本子,你如果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

陈慕元刚露出个笑模样,一听这句话,从中得到轻视的意味,脸色不由冷凝起来:“找你干什么,找你上床吗?”他推开孟航的手,步履不稳地往遮阳棚的方向走去,把孟航远远甩在身后面。

那几个同学见他到来,给他递上湿毛巾,又拿小风扇给他吹,陈慕元还有些气喘不匀,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这一幕戏结束了,场地开始重新布置,拍到七点多钟才收场。工作人员把他们叫出去吃饭,一个同学问:“不吃盒饭啦?”

工作人员说:“卢老师请客吃海鲜,还惦记着你那盒饭呢?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车要走了。”

陈慕元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我就不去了。”

他来到这边的这几天,也许是水土不服,加之天气炎热,一直食欲不振。等这间棚里的人走空,他才慢慢起身去卸妆,用矿泉水洗了把脸。

几名场工犹在收拾设备,镝灯一盏一盏渐次熄灭。沙滩上空旷无比,残留着一片人声匿去之后的寂静。他走出遮阳棚,沿着起潮的海岸线行走,海浪打在脚背上,卷起又落下,轻柔似一双少女的柔荑。

走了没多久,身前传来脚步声。陈慕元抬起头,见孟航站在不远处,英挺的眉紧紧拧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一待陈慕元走到他眼前,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他猛然伸出手,把他拽进了怀里。恰在此刻,最后一盏镝灯关闭,海滩失去了人工光源,如同一团昏暗的纱影。

陈慕元比平常人体温低上一些的手心,触碰到孟航的胳膊,像挨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他冷淡地说:“你再把我当成出来卖的,这戏我就不演了。”

“谁把你当出来卖的了?”孟航被他气得够呛,“我在车上没见到你人,特地下来找你,请你吃饭都不去?”

又说,“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嘴上没门把惯了,你别生气。再说,我要真把你当成卖的,还费心思跟你整这些有的没的?”

别说陈慕元不理解,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简直是上赶着犯贱。在他的心目中,男人之间,说白了都是胯下那几两肉的事情。如果掌握了一个男人的老二还不能让他屈服,那必定是价钱没到位。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没主动追过谁,想跟谁上床,勾勾手那人就来了,勾不来的也就算了,总有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

海上浪急,猛烈的风声压制住孟航鼓噪的心跳。他脸皮发热,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我跟你说那些话,没别的意思,”他对陈慕元说,“有那么多资源可以选,我想让你当一回男一号。”

他想潜了这么个小演员,动起真格来那是易如反掌,轮不到陈慕元跟他摆谱。卢萩明知道他一贯的德行,曾私下里找他谈过好几次,核心就一句话:“小陈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你别糟蹋了他!”

在那当时,孟航的态度很是不屑一顾的:管你多好的苗子,上了床不照样要岔开腿,跟老子叫几句好听的?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陈慕元入了戏,气质就全然变了,灵魂中飘渺的冷漠被隐藏起来,变得活泼而灵动,像一幅鸾飘凤泊的丹青,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以至在那场戏结束的瞬间,他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若有机会,他不仅想跟陈慕元谈谈钱,还想谈谈爱。

第14章 甲之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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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抵达餐厅时,包厢里气氛正热烈。其中一个同学见陈慕元推门进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急忙招呼他过来坐下。

卢萩明瞧见了他的动作,就说:“小施,把这瓶果酒拿过去。”

施昀便从桌上接过酒杯,递到陈慕元面前,又抬起头,冲孟航笑了笑:“孟总也来啦。”

这个小男孩是陈慕元的朋友,上次逛画展时见过面,还在一起吃过饭。孟航对他仍留有印象,略略一点头,便在卢萩明身边落座。

施昀低声对陈慕元说:“给,卢老师知道你不会喝白的,特地给你留的。”

又似不经意般问道:“不是说不来吗?我瞧你之前样子不太舒服,本来准备给你带些菜回去呢。”

陈慕元说:“毕竟是老师请客,要是不来,岂不是亏了?”

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惹得施昀吃吃笑了几声。他喝得有些小醉,双颊泛红,覆在陈慕元耳边说:“我看不是因为这个吧。估计这顿饭也不是老师请的……你说呢?”

陈慕元没有答话,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餐厅与剧组下榻处离得有些远,这顿饭吃到尾声,孟航本打算开车送陈慕元回酒店。他刚要开口,施昀却先他一步叫住了对方:“师哥,待会儿回去有空吗?”

陈慕元面色不改,眼神微妙地在孟航身上游荡了一下,转头说:“什么事?”

“想让你给我讲讲戏。”施昀脸上笑嘻嘻,“你演得好,我请你做指导,省得老挨批评。”

陈慕元顺着他的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就把今晚的去向定了,施昀转眼看向孟航,暧昧地眨眨眼睛:“我把师哥借走,孟总不介意吧?”

孟航被人截了个胡,心底虽然有些不痛快,也不好冲着施昀发作,摆手一笑,故作大方地说:“哪轮得到我介意?”

一行人出了酒店,演员都上了保姆车。卢萩明酒足饭饱,兴致勃勃,不知道从哪里开来一辆S8,见孟航没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便摇下车窗喊他。

孟航皱起眉:“干什么去?”

“老地方,”卢萩明头一偏,示意他上车,“我一朋友介绍的,绝对靠谱。”

他这所谓的老地方,也就是两条街开外的高级商务会所。戏拍得顺畅,卢萩明心情不错,叫小妹先来个牛奶推背。孟航没叫服务,仰躺在隔壁床上抽烟,仅在腰间缠了一条浴巾,架着长腿发呆。

卢萩明对孟航在足浴店里抽烟这一行径大为不满,说了两句,孟航依旧我行我素。

卢萩明说:“怎么,心里有事啊?”

孟航掸掸烟灰,瞥了他一眼。卢萩明眼神很是玩味:“我那个学生真有这么难追?”

“倒不是这个问题,”孟航思忖,“我考虑把他签到手里。”

“放眼皮子底下才安心,是吧,”卢萩明笑了笑,“这段时间可有不少人跟我打听小陈,你要签人,真得抓紧了。”

“他去别的地方,谁能比我给他的资源更好?”孟航满不在乎地一笑,“我能给他的,没人给得了。”

他从小养尊处优,强横惯了,尤其又背靠着庞大的家族集团,对自己的资本很是自负,不止嘴上说说,而是真心有这么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