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到沿路亭子中的木椅上坐下, 走累了,不讲究地随便挑个地儿歇口气, 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可能是孤寂的夜色作祟, 也可能是连着相处了几天后不再如往常冷淡了, 容因稍微敞开心思,不介意同这人聊起一些年少时的往事,漫无目的地闲扯。
温如玉未曾有这样的经历,转头看了看, 没问容因为何十几岁没成年就要做兼职挣钱,心里估摸出了大致的原因, 片刻, 只说:“卖咖啡吗?”
容因嗯了声:“其中干得比较长的一个是,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拉花太难了,前前后后算下来还学了半年多才勉强能上手。”
温如玉说:“那速度还是挺快了。”
容因往后靠着椅子,眸中倒映出模糊的昏黑,解释:“不快, 那些真正学得快的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温如玉朝她那边挪了点, 可不挨太近:“但是你还要读书,两边没法儿兼顾, 已经相当不错了。”
容因轻轻说:“你读的一中,对不?”
转而主动问起与温如玉个人生活相关的方面。
温如玉颔首:“是,也是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读的,没换过地方,在另一边,跟乔言周希云她们是一个学校,不过我比她们大几级,不是一届的学生。”
“一中怎么样?”
“还行,没啥特别,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比赛,放假时间很少,在里面压力挺大的。”
“蛮丰富的,比我们学校强太多了。”
“我不是很喜欢那里,最开始想去的学校也不是它。”
“那已经是A城数一数二 汁源裙 久午>(四衣},②贰叁):衣6 的学校了,很拔尖儿了,不去一中,还想去哪儿?”
“哪儿都行,其它任何学校都无所谓,一中除外。”
容因侧身瞧她,不理解:“为什么,不愿意读公立?”
温如玉否认,实诚得过分,什么都往外讲,不把容因当外人:“不是,跟那个没关系,只是我爸当时的女朋友在那里任教,她差点成了我后妈,那时候对我管得比较严格,我不是很能接受他们。”
容因挑挑眉,倒是认同这个理由:“确实,情有可原。”
“因为这事,还挨了好多次打。”温如玉笑笑,提起往事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挺乐,早释怀了,“我爸下手蛮狠,有时候被我气昏头了,甚至用棍子抽,往死里揍。”
容因皱眉:“你不躲吗?”
温如玉说:“以前太小了,跑不过,躲也没用,抓回家照样要挨一顿。不躲还好,他打两下出出气就没事了,毕竟偶尔也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下死手,就是不能对着干惹他,不然我爷奶加起来都拦不住他。”
眉头拧得更深,容因唇线绷直,憋了会儿,低声讲:“疼吗?”
温如玉心大:“还好,起码没把我赶出去,最后还是让留家里了,不然被赶出门了,只能睡大街了,连去处都没有。这么多年了,好歹安稳上完学,其它方面没受到亏待,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容因办不到有这样的经历还能有好心态,讲道:“你妈……”话才出口,突然想起温如玉爸妈早早离了婚的,于是立马改口,“你家别的人呢,都不管?”
没有立即就回答这个问题,温如玉同样向后靠着,姿态放松,也转头看了下容因。河道两边不时清风吹拂,一阵阵,带着初秋逐渐转凉特有的舒适,温如玉脸侧的碎发随之动了动,轻飘飘扬起,一会儿,十分平静的,她才说:“我爸……没有生育能力,我不是他亲生的,他现任老婆刚生下的那个,也不是……”
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轻描淡写,倏尔就将温家隐藏多年的秘密讲了出来,仿若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完全不要紧。
对容因没有丝毫防备心思,温如玉尤其放心,不怕这事传出去:“他和我妈,他们结婚之前,两个人都知道的,他俩以前感情还可以,从小一起长大,但不是一路人,我妈那时……比较玩得开,怀孕的事他也知道,他们后面还是结婚了,我出生以后没多久,还没两岁大,他们就开始闹离婚,天天吵架,怎么都过不下去了……”
温如玉不是那种嘴碎的话唠,关于自个儿的身世,在此前从未跟别的人讲过,今晚对着容因,莫名其妙就说了。
熟人间禁忌自揭伤疤,过去坏的经历不该又重新摆到明面上来,越复杂的自身越容易导致对方避让,这是交往过程中最不该干的事。温如玉这人平时看着相当乐天派,曾经的过往却挺“不堪”,世俗意义上属于是上不得台面的,与之日常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相反。
温如玉强心脏,自己倒不是很介怀这些,像是在叙述别人的过去:
亲妈不负责,离婚后不带走她,将其当包袱一样扔到温家,温家那边也不接受她这个野种,但碍于整个家族的面子,为了大家不跟着蒙羞,只能低调处理把她丢到吴家,所以才有了后来她被吴林语她妈接纳带大的事。
也不能说是接纳,事实上,那边更是不管她,那时吴家做生意时常仰仗温家,吴家仅仅出于帮忙的前提可怜她,收留一下而已,对比起吴家亲女儿吴林语的待遇,可就差太远了。
再后面,估计是温爸想尽各种法子都生不了亲生孩子,彻底不行了,被嫌弃了十几年的温如玉才被那边接回去,当成亲生的继续养着。至于对外界的说法,自然还是以最初的含糊处理为准,温如玉亲妈出于理亏也对外再三坚持,和温家一起“澄清误会”,双方都宣称温如玉就是温家的种,当初的种种传言不过是他们年轻气盛闹矛盾,压根没有的事。
以及温如玉近几次去澳大利亚的真正目的都是因为这个,温爸的小娇妻并不知道这个,多年前的旧事重演,温爸岁数大了,被哄得团团转,真以为自己老树开花终于能有种了,孩子出生前做的亲子鉴定有问题,出生后重做了两次才发现是小娇妻搞的鬼,亲子鉴定有假,孩子依旧不是他亲生的。
家丑不可外扬,温如玉没那种观念,同容因讲这个也不是为了博同情或者卖惨啥的,只是当成日常随便聊聊。她还有心情说笑,挺乐呵:“我爸跟他老婆闹掰了,现在说要把财产都给我,吵来吵去,又觉得不甘心,最后说要都捐了,气得我爷奶他们不行,都进医院了。我都不知道我在他那儿竟然这么排得上号,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能分我点。”
很难评价她的家事,说什么都显得不太行的样子,容因双唇翕动,张张嘴,挤出一句:“嗯,人都是会变的。”
这些破事没啥可聊的,温如玉想了想,半开玩笑的,眨眨眼,问她:“你小时候,挨揍不?”
容因摇头:“不。”
“那挺好的。”
“他们不打人,还行。”
“管你管得严吗?”
“也不,不咋管我。”
“这样。”
容因的原生家庭较为传统,对比温如玉她爸妈的精彩程度,她家就稍显逊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聊了。
普通的相爱,普通的谈婚论嫁,普通的成家恩爱,然后是生小孩,安安稳稳过日子……容因都不晓得该从哪里讲起,一切的最初都是平淡而幸福的,犹如万千普罗大众的平凡家庭,没啥特殊的,直到转折的降临。
温如玉先讲了自家的情况打样,容因迟疑不决,最后还是说起一些有的没的,以及不为人知的一件事,连乔言等一众熟人都不知晓的
想到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曾经,她神情有些怔愣,身子微僵,缓声说:“我妈是个很好的人,他们感情也很好,恩爱,和谐,算得上是模范,我爸非常爱她,她也很爱我们……我爸,她走得早,因为家庭的琐碎,一次吵架,因为……我,我说错了话,她受不了刺激,吃药走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送到医院都迟了……”
尘封已久的往昔随着时间流逝已然远离现实,再次揭开蒙在上面的表层,今时不同往日,做不到温如玉那样漫不经意,但情绪不会那么难受了。
容因尽量平铺直叙,简短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