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十八,这天对许多?人都是大喜日子,新皇登基,下令给朝中大臣都提前?送去?了新年?礼,说是拉拢也好,这么一送确实让大多?臣子都很高兴,对这来历不明?的?皇帝也多?了一分包容之心。

宫里陆陆续续贴上了贺联,奴才都忙着大扫除,更换各个宫殿的?幔帐,将旧的?都换成新的?。

养心殿里,安清嘴角扬着笑,看着这殿内属于?他的?一切东西,以前?是于?胶怜的?,现在变成他的?了。

他才刚住进来不久,奴才只匆匆收拾了表面上的?东西,大体地?将幔帐、床褥、玉枕还有使用器具那些换了换,柜子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打理?。

那些私物也不好打理?,哪些该扔哪些不该扔,奴才那杆秤也不好衡量,安清便挥退了他们,准备自?己来。

他拉开一个柜子,随意伸手翻了下里面的?杂书,没翻多?久便转头?笑着看屋里的?其他几人:“你们都是先皇的?爱臣,朕刚来,有许多?事都不懂,以后还得你们多?多?帮着点。”

屋内三个丞相都在,还有于?胶怜的?大太监,大太监随时都要跟在皇帝身边,三个丞相则是要商讨祭祀天地?的?日期和事宜。

几人站在不远处,脸上情绪都不太好揣摩,看不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听见于?安清一番话,也只是躬了躬身。

安清正沉浸在称王的?快意之中,不在乎他们反应如何,他翻着柜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拿起一件只瞧两眼就扔进地?上的?渣斗里,没多?久两个柜子都空了。

大太监见此景,不受控制地?皱了下眉,那渣斗里的?东西,有好些都是小皇帝很喜欢的?。

但在安清那里就是廉价的?物件,多?看一眼都嫌浪费精力?,安清一件件扔掉,直到翻到下个柜子,那动作?才慢下来,他两指捏起其中一样,故意嫌恶地?开口:“这些东西怎可出现在一个皇帝的?寝殿里,真是放荡。”

“慎言。”

安清陡然听见两个字,他一怔,看过去?,看到陆卿尘稀松平常的?目光:“陛下为天下表率,有些话不该说。”

他在为谁说话?

安清对着陆卿尘不避不躲的?淡淡目光,心中微微发愣,愣过之后就是大怒,陆卿尘这话相当于?在指责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相当不怕死,难道陆卿尘忘记于?胶怜曾经对他有杀心了吗?

安清隐忍地?将柜子推上,他目光扫过陆卿尘,投向旁边二人身上:“你们也觉得朕说的?不对?”

空气凝寂一瞬,应相思慢慢悠悠地?垂下了眼皮,回答的?却和问题无关:“陛下,时辰不早,我们该商议祭祀一事,早些商讨完,陛下也能早些休息。”

安清一顿,脸上浮出不可置信,他牢牢地?盯死应相思,余光看到沈少聿轻蹙的?眉头?,甚至后面卑贱的?一个阉人都脸色不佳。

几人站在那里,将整间?宫殿都染上了晦气。

安清气都不顺了,他好不容易坐上这位置,手底下的?人却还这副态度,仿佛被人用手前?胸后背一起挤压,安清憋闷地?怒吼:“你们三个现在就出去?找于?胶怜,把他斩首,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

义庄。

义庄也开始着手操办过年?的?事了,这天是廿二十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就要到年?三十,家家户户都亮着烛火,街上每一个过路人都喜气洋洋的?。

小徒弟拉上其他几人躲在角落里放鞭炮,他点燃那根线后便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抱头?鼠窜,其他人见了捂着嘴大笑,却不敢发出声音来,憋得脸都红了。

这几天兰濯池都脸色阴沉,很少睡觉,也不怎么说话,虽然不会阴晴不定地?怒斥徒弟,但经常会面无表情盯着人,反而更恐怖。

义庄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兰濯池心情不快,哪敢故意出声讨人厌。不过他们放完一个,突然就想起兰濯池不在义庄,便放声大笑起来,笑小徒弟灰头?土脸。

义庄里人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每一个都闹,逢年?过节叽叽喳喳很有年?味,小徒弟裤脚被燎了个洞,没伤到皮肉,但呲牙咧嘴到处跳,惹得其他人更是忍俊不禁。

大家的?情绪在同一条道上,变道也一起变,刚笑完,突然就一致沉寂起来。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往年?师父都会陪他们一起放鞭炮的?,还会一人封一个红包,可是今年?怕是不行了,师父别?说陪他们过年?,现在都不怎么陪他们吃饭。

小徒弟窜来窜去?窜了没多?久也敛住表情一起蹲在了墙角,他们看着地?上燃尽的?鞭炮,一个比一个沉默。

突然大门被打开,兰濯池回来了,他带着一身从外面沾上的?硝烟味,唇角平直,只扫了地?上的?几人一眼,便朝后面的?屋子走去?,他垂着眼,脚步从后面看没有以前?稳,这也正常,没人好几天只睡两时辰还能精神奕奕的?。

哪怕是兰濯池。

兰濯池呼了口气,回到义庄便后知后觉感到疲惫,他走了两步,抬起眼,伸手碰上木门时,忽然顿住。过了半刻,呼吸有些紊乱起来。

但他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就像他这几天不怎么吃不怎么睡在外人面前?还是正常人一样,他只是面无表情朝地?上看了一眼。

于?胶怜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一团坐在台阶处,下巴抵在腿中,双手隔着布料放在手肘上,本来骨架就小,这么一缩都看不到多?少肉了。

快要到大年?三十的?这一天,消失了数十天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屋子门口。

坐着,抱着,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兰濯池掠过地?上的?人,伸回门上的?手,转身就走,他看上去?对于?胶怜的?到来无动于?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走了,哪怕他的?灵魂正在颤栗。

宋吟在外面吹了有一会儿,冻得呼吸含含糊糊的?,站起来都废了点力?气,他有些愣神地?看着兰濯池的?背影。

来之前?他预感到兰濯池可能对他不会很好,但他没想到兰濯池会直接无视他,他小跑着过去?拉住兰濯池的?手,吞吞口水问:“兰濯池,我来是想问,你那天说的?还算不算数啊?”

兰濯池抬手避开他:“哪天说的??我说过的?话太多?,忘了。”

宋吟早早就来了,兰濯池不在他就蹲在门口蹲了半时辰,他本来就皮薄得很,现如今冻坏了,连着打喷嚏:“就是你那天,说不会把我交给官府,子时会在义庄等?我,我想怎么样怎么样……”

后面逐渐小声。

兰濯池似笑非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等?了你一次之后,还会天天等?你?”

宋吟嘀咕:“我那天是有事,好吧,其实有些顾虑,但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觉得你不会把我交出去?。”

他低头?看着瘪瘪的?肚子,半真半假地?说:“我最近躲在林子里,钱包还被人抢了,吃不饱,肚子好饿,我为了生计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兰濯池……你要怎么才能改变主意重新收留我啊?”

兰濯池收起笑:“不知道。”

宋吟试探地?说:“我给你每天打扫义庄?”

兰濯池没表情。

宋吟又说:“再加上每天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