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方之翠说:“我是问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
方淮曳想了想,“黑色的吧,黑色挡灰,能用久点。”
“我觉得你说得对,”方之翠掏出手机在拼多多上下了单,“估计一两天就能到。”
方淮曳见状放下了点儿心。
她现在就是有点儿无力,平常最巧舌如簧,此时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怎么做。
她对玄学一概不知,和方之翠挑明这件事,方之翠尽管应下了,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等饭吃完,方之翠指了指自己的红色小车,“出去兜兜风吧,”
“也行。”方淮曳点头。
她们看了一场很美的落日,坐在稻田边,两把折叠椅,中间放了张小桌子,甚至还有茶。
这是难得的惬意时间,方淮曳看着即将被群山掩盖的太阳,轻声说:“好久没这么闲适了。”
“方之翠,以前我从来不想事的,我的一切都有我妈妈替我打理,我的前途,我的未来,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所以来村里之后,我发现自己可能会死,我就在想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在我身上。”
“可是后来你一直站在我身边,又让我觉得心里好过点儿。那时想着,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可我总之不是一个人了。最后发现,你真的是最无辜最不该被卷进来的人,想想我自己以前的揣测,还觉得挺好笑的。”
“你的揣测这个词用得不怎么准,”方之翠闲散地躺在靠椅上笑着说:“小时候,我跟着?匆套呱ナ拢?我听到过的脏话坏话多了去了。你这算个什么啊?”
“山神还被关在山里,粤???埠土跞悍妓?们只要这次保住了命,总还能继续想想别的方法的,我明天回上海,尽量先不回村,远离山神的控制范围,离我的二十三岁还有好几个月呢,未来还有别的转机也说不定。”方淮曳抿了抿唇,“我准备到时候去找我妈,和她去别的厉害法师那里问问。还有傩戏的巫师,也去寻访一下,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命,但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了,那这些也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你是要撇开我吗?”方之翠问:“用完我就要跑了?”
“我什么意思,你明白的。”方淮曳与她对视,难言的认真,“我下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既然已经下了,那就没有更改的必要。生命很珍贵,但人的底线也是同样珍贵。”
她无法接受了结一切要靠方之翠的命,与粤???菜?们之间的交锋,她站在方淮曳的视角或许可以坦然,可是牺牲方之翠那就太过分了。
她们家族内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为她们承担?
这不公平。
“嗯,可以。”方之翠笑了,“那我就听小方姨奶的,要是没找到生机,说不准我和你要死在同一年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啊,”方淮曳听了她的话,又放下了一点心,“我妈以前说我祸害遗千年,我看你也一样,万一有什么变数呢?”
“就比如我现在究竟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你又是要因为我死,我没有要死的危机,那你也不应该死啊。”方淮曳开玩笑,“我们这样一个拖着另一个,说不定就直接一路拖到了七老八十去呢?”
方之翠默默给她续了杯茶,让她继续发散思维,进行乐观的猜测。
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太阳都落山了,她身旁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方淮曳的手扣上她的手腕,终于后知后觉,“你给我下药了吗?我现在这么困。”
方之翠坦然承认,“分量下得不少,你能坚持到现在,意志力不得不说很强了。”
“你怎么……”方淮曳这句话没说完,她已经撑不住瞌上了眼。
你怎么――
方之翠低头看她。
在心底默默想这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她想起以前看红楼梦,林黛玉过世之前也留下了一句没说完的话,世人诸多猜测,但最多人认为的是那时林黛玉早已看开一切,她想说的或许是:你好好儿的。
但方淮曳说这句话,大概是遗憾又恼怒的。
你怎么不听话。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你怎么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太多了可能了,但是方之翠挑不出一句好的。
她坐在原地没动,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又一杯茶,直到太阳的光芒彻底消失,大地被黑夜笼罩。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方青月从稻田里穿出,她目光清澈,头顶还有些泥土和湿气,见着现在的场景微微一愣,随即说:“事情都做完了。”
方之翠抬眸看了她一眼,“辛苦你了,月姨。”
“小方姨这是?”
方之翠解释:“被我下了点药,你帮我送她去我家吧。”
方青月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方淮曳背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让我带给她的话吗?”方青月嚅嗫着问,她不敢看方之翠的眼睛,此刻哪怕神智不清,却还是能感觉到内心深处面对她时的心虚。
方之翠盯着方淮曳看了许久,最终只试探着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方淮曳冰冷的侧脸。
蜻蜓点水的轻贴,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收拢,在抬头时恢复常态。
“去吧。”
方青月点点头,“那你呢?”
方之翠:“我?我在这里再坐会儿吧。看看月亮。”
方青月说:“今后,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嗯,应该吧。”方之翠轻声说:“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体面一点。”
“翠伢,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方青月眼眶发红,抬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你还有什么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