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吗?”粤???睬崆崴担?像是在呓语。
方淮曳听着,没忍住嘲讽出声,“简单吗?我妈妈这些年为了带我,吃的苦不比你们少,担心受怕也不比你们小。如果不是你们说起,我或许不知道,我的妈妈过去是个那样胆小木讷的女人。”
“她能变得勇敢,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她只有变得勇敢独立,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留住自己想留住的一切。就像她在念个高中都算高学历的年代,能坚定地一路念到研究生,你们不该小瞧她内里的执拗。对此我常常自愧不如并且充满仰望。”
“你很崇拜她。”粤???菜怠?
方淮曳笑了,“女儿崇拜妈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粤???渤聊?了起来,她发出一声长叹。
这是很长的一声叹息,满含遗憾与失落,她抬眸看了方淮曳一眼,自己慢慢地往床里挪,像是那点恢复的精气神都消磨殆尽了,平躺到了被子里。
“方淮曳,我承认我输给你们母女了。”她说:“但是我依旧觉得你承载着萱姐的灵魂。”
“你不是想知道萱姐怎么死的吗?我先告诉你吧。”粤???不荷?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一个人活了二十多年,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她被禁锢在方寸之间,仅仅是因为亲人朋友对她的爱护,她无法辩驳。”
“我们那时候哪儿知道人压抑到极致会爆发的?更何况是一个从小就很有主见聪明得不行的人。在我们还装装大人样的时候,她从来都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可真出了事,没有人比她更可靠,就是娟槐也比不上。”
“有一年,土匪进村,见什么抢什么,村里的人都去抗匪了。你别看她平常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可真的轮到她要出头的时候,她半点都不含糊。怕出意外,我们一群小的都藏在米缸里,差点被发现的时候是她跑出来挡住的我们,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举着和她差不多高的猎枪去和偷溜进来的土匪对峙,对方都快笑掉大牙,抓着她的头发大笑,威胁说要一根根折断她的手指头。她那次差点死了,是意清???布笆备系讲疟O乱惶趺?。”
“可是你知道吗?她的存在不能说,最后这件事落在了娟槐身上,人人都说娟槐是个厉害姑娘。有一回我去了池塘便找她,她一个人闷闷不乐在打水漂,我问她是不是因为娟槐抢了她应得的东西不开心,她和我说她没有,只是有点失落。”
失落于自己不能光明正大活在世界上,失落于她不能认领自己的功劳,也羡慕方娟槐能堂堂正正地接受赞赏。
粤???灿涝抖纪?不了她那一刻落寞的神情,她那样鲜活的人哪怕露出一点点失落都会令人同样失落许久。但很快,她又和往常一般,插科打诨,靠在她的肩头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没事,现在我都觉得挺开心了。为了奖励我,老娘说我能偶尔出来玩玩,虽然顶着娟槐这丫头的名字,但是不就说明我们做什么坏事也能按她头顶上了?你们要觉得愧疚或者感激,就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粤???层躲队?好。
于是她们真的心甘情愿听她的话,听了许多年,直到她死。
“本来只有一年,她就能光明正大出现了,可是她等不及了。”粤???菜担骸八?那么渴望自由,她忍不住了,于是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她只说出去走走,却没有再回来过了,时局很乱,我们轻易不敢出村,意清???惨膊蛔嘉颐浅鋈ィ?于是我们只能盼她平安,盼她早点回来。”
“可是盼啊盼,盼回家的只有一具尸体。”
“你懂那种痛吗?要是我们把她看严一点,看紧一点,或许她就不会死了。熬过这一年,她想去哪儿都行,我们就算偷着走,都愿意陪她去。”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如果你非要让我说她的死因,那我说不明白,我们都说不明白。刘群芳的老娘说,她身上没有怨气,她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甘心,她的身上没有伤口,连淤青都没有,只有脖子和脸上有伤口,像是被重物撞击又像是被利器绞杀,我们甚至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送她回来的人,只把她的尸体留下,给我们说了一句话。”
方淮曳低头与她对视,问:“什么话?”
“她说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可究竟为什么,萱姐也不让她说。那个年代像个绞肉机,能有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是幸运,要追究她的死因那太难了。”
“所以,实际上你们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方淮曳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
“是啊,不知道啊,所以你问我的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答案。”
“好,”方淮曳颔首,“那你们给方蓉花她们准备的退路是什么?”
粤???渤聊?了下来,“没有退路。”
方淮曳追问:“什么意思?”
“就是,山神的怨气和我们要遭的报应,必须有一个发泄的出口。它们无法被消磨,也无法被转移,我们试了十几年,试了很多方法,最终得出来这个结论。我们不得不承认,想左右山神的做法是狂妄的,人和老天作对,就算成功了,也必须付出代价。”
“也就是说,必须有人承担这一切,损失最小的方法就是让一个分量足够的人承担下这一切。”
“你和老???彩亲霾坏降模?否则你们死之前就会这样做了。”方淮曳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你们中意的人是谁?”
“我们本来就要背负这些东西,所以承担不了别人的因果,只能选一个,或者创造一个参与了这件事,却不需要承担因果的人。”老???捕⒆盘旎ò澹?整个人都失了神,“这只是备用的想法,不一定会实现的,那时候我和娟槐有这个计划,但是更想要的是我们自己承担,可现在娟槐证明,这不行,我们不够格……”
方淮曳在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她在说什么,心口猛得一抽,一股无法言语的怒火上涌,她忍不住一脚踢在了床边,“你们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拉进来?”
这一脚方淮曳没有半点留劲,病床被她踢得乒乓作响,粤???蚕招┑?下床去。
方淮曳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怒声道:“你们以前对方之翠说过什么?她为什么会在我一进村就心甘情愿地帮我?”
门口等待良久的方蓉花听到了声响,一把推开门进来,见着方淮曳的动作,连忙跑过来把她拽开。
“方淮曳,你在干什么?”她一脸警惕地护在粤???裁媲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真的着急。”粤???驳蜕?说:“你进村这么久,难道没有猜想过她为什么会这样帮你吗?有过吧?但是你以为她有所图,又或者你以为她可能也是我们设计你的一环,可是其实没有的。越到后面,你自己也能发觉是没有的,但是你已经习惯她帮你了,你想让她这样可靠的伙伴留在你身边。”
“?簇蠛茉缇透?她算过,她活不过二十五岁。?簇竽鞘焙虿恍牛?她特意带着她去了刘群芳那里,让刘群芳也算算,她也是同样的结论,但是为什么死,她们算不出来。”
“后来刘群芳和我们一合计,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反正她二十五岁就会死,怎么死不都是一样吗?她的二十五岁和你的二十三岁是同一年,你懂吗?如果我们那时候还没有找到法子,利用她的死是最好的选择。”
“粤???玻?你在说什么啊?”方蓉花后知后觉起来,她有些惊恐地看向粤???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可粤???裁挥欣砘崴?,只一边咳嗽一边说这样残忍的事实:“我们能骗你妈,也就能骗她,后来再算,她那一劫果然应到了你身上。”
“她等着你来,等了很多年。萱姐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她只是对你好奇而已,她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因你而死,就想在死之前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好了,我们算是坦诚相对了,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了,”粤???泊瓜卵劬Σ豢此?,轻轻说:“方淮曳,你会怎么选择呢?”
方淮曳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再说话,几乎从病房里飞奔出来,一边掏手机打电话,一边往楼下跑。
方之翠的手机打不通,电梯迟迟在七楼不动,她便一路跑下去。
路边已经没有了那辆她熟悉的红色小车。
方淮曳跑得气喘吁吁,她又打电话给刘月,那头的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喂?方淮曳?”
方淮曳顺了口气,“月姐,方之翠刚刚去你那里看了刘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