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1 / 1)

两人各怀心事地离开刑堂,回到了明光殿。白灵将揽风亭里的折子又搬回来,满江雪在殿中坐了一会儿,陪着谢宜君聊了一阵便也告退。她先是回了惊月峰,后又掩人耳目再度行去了观星台,之前那男弟子在办事房里等着,见满江雪露面,便赶紧将门关了起来。

满江雪道:“把过程说与我听。”

那男弟子应了一声,立即将先前与谢宜君交谈的种种同满江雪复述了一遍,末了才总结道:“掌门应该没发现我说了谎,总之师叔怎么交代的,我就怎么说给她听了,就我观察来看,掌门的反应也不像是作假,她估计真不知道暗卫弟子的事。”

实则根本没谁半夜起来上茅房,也没人亲眼看见暗卫弟子翻修观星台,一切都是满江雪早上到达明光殿叫白灵等她时有意过来交代的。

那日在刑堂,那暗卫弟子声称是谢宜君所下的命令,大师兄才会吩咐他们半夜去观星台修缮衣冠冢,加上满江雪在动身前往云间城与尹秋汇合时,曾到观星台祭拜过师父,当时她也的确亲耳听到随行的暗卫弟子这么说过。一前一后相加起来,嫌疑都堆在了谢宜君身上,满江雪思前想后,唯有此计方可试探。

但也正如她之前与谢宜君分析的那般,能够调动暗卫弟子,并非是她和谢宜君两人才能做到的事,仅凭这个尚且还不能断定谢宜君便是幕后主使。

须知暗卫弟子当中,仅有大师兄和老六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那人既然早就将叶芝兰算计其中,做任何事都知道打着她的旗号,甚至连余下的人也都相信自己是为叶芝兰卖命,到死都还不知叶芝兰其实并非他们口中的主子,那么转移圣剑这么大的事,却又为何不继续冒用叶芝兰之名?

且移走圣剑的事一旦被查出,任谁听后都会头一个联想到谢宜君身上,但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又得出以上的推论。

那么这样低劣的嫁祸手段,究竟是那人故意要让谢宜君成为叶芝兰之后的下一个替罪羊,以达到混淆视线引起云华宫内部猜忌的目的,还是谢宜君自导自演,刻意来了出铤而走险的迷惑之计?

满江雪目前也无法确定。

行凶必有动机,谢宜君与沈曼冬无冤无仇,她要杀她总该有个理由,但满江雪想不出谢宜君能为了什么理由对沈曼冬下杀手。

再者师徒五人还在宫里朝夕相处的那几年,谢宜君不争不抢,除了和温朝雨不对付,见面必要争吵,她和沈曼冬并无嫌隙,与沈家乃至于如意门也都没什么来往。

若说是为了掌门之位,虽然宫里历来的传统便是立首席大弟子为掌门,但谢宜君也未在这事上露出过想当掌门的苗头。当年如意门事变后,师父久病无医,先是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满江雪,待满江雪表示自己无意于此后,师父又想到了温朝雨,那时她们还不知温朝雨已经回了紫薇教,以为她是无故失踪,是后来听说真相后,师父才择定了谢宜君。

而这过程之中,谢宜君不仅没有毛遂自荐,在听到师父选中她时,还曾一度推拒,迟迟没有答应。若非师父再三相劝,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又有众位长老在旁劝说,谢宜君还不一定就能接手掌门。虽是被赶鸭子上架,但谢宜君这些年来也算尽心尽责,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她功夫不是最强,却有统领之能,从登位到如今,不论是宫中弟子,还是外头的江湖侠客,都不乏对她赞不绝口之人。

这样的人,会为了当上掌门杀了沈曼冬吗?

满江雪无从得知,她并不了解谢宜君。事实上,她连沈曼冬和温朝雨也算不上有多了解,能让她毫不迟疑地说上一句了解的人,时至今日也仅有尹秋一个而已。

思绪千回百转,种种画面接连浮现在眼前,满江雪默然不语,将一切可能性都在心中暗暗过了一遍。半晌,她才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准外泄,往下若有谁来探你的口风,务必记得通知我。”

那弟子神色犹豫,斟酌道:“说起来,这事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敢问师叔为何如此在意?就算是掌门叫暗卫师兄来此修缮观星台,应当也没什么要紧罢……”

“多的别问,我自有我的道理,”满江雪说,“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明白么?”

那弟子自是乖乖应下。

满江雪接着叮嘱了几句,便又隐匿动静回到了惊月峰,她入了沉星殿,望着门外那一株株似火般浓烈的红枫,靠在藤椅上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第196章

尹秋打来热水给孟璟擦了擦身子,替她换了套干净衣物,等徐长老给她把了脉,表明孟璟只是晕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后,尹秋才强打着精神离开了问心峰。

路上遇到几个神色仓皇的弟子,有些眼熟,尹秋本不欲问询,但见这几个弟子见了她俱是脚步一顿,便也主动开口道:“你们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做什么?”

原来这几名弟子便是今日负责在刑堂轮值的,因为孟璟杀了那暗卫弟子一事被谢宜君好一通责骂,满江雪与谢宜君虽然都没有怪罪,但刑堂里头的管事师兄听闻后还是罚了他们几个。

“扣了两月月俸不说,还要去天音峰帮着烧炭,”一名弟子苦着脸道,“师姐没去过可能不知,那铸剑炉日日如炎夏,人待在附近添把炭就得热出满头汗来,我们可要待上一个月呢,真是无妄之灾。”

说起来,他们诚然是被无辜牵连,受了罚还无处申冤。尹秋过意不去,说道:“的确罚得重了些,我稍后去明光殿见了掌门与师叔,自会替你们说说情。”

几个弟子听了这话,面色有所好转,纷纷冲尹秋行礼道谢。尹秋原本心力交瘁,一夜未睡很是疲惫,得知此事便转去了明光殿,却是被白灵拦在了外头。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进去,掌门正在气头上,心里烦乱得很,”白灵说,“这事交给我罢,我会去同刑堂的管事弟子打声招呼,既然师叔和掌门都未怪罪,倒也不必把人罚得这么狠。”

尹秋问道:“师叔和掌门怎么想起去刑堂找那暗卫师兄了,有听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白灵耸耸肩,答道:“没说呢,她们两人今日瞧着都不太高兴,我也不好多问。倒是你,怎么一脸倦容,又是怎么和孟璟大清早就跑去刑堂杀人了?”

“快别提了,”尹秋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昨日孟璟心疾复发,情况凶险,我守了她一夜,人是今早才醒的。她醒来后同我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便让我扶她去个地方,也怪我反应迟钝,都入了刑堂大门还没猜出孟璟想做什么。我若早知道掌门和师叔会去找那暗卫师兄问话,必然是要阻拦的,也不知她们究竟是要问什么,但愿不要坏了事才好。”

“该是没坏事罢,”白灵说,“否则你和孟璟肯定是要被叫过来挨训的,既然掌门只是发了顿火,没有追责,估计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尹秋点点头:“掌门这里事情多,她遇着不顺心的事就容易急躁,你在明光殿少不得要受些气,多体谅体谅,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多同我商量,我随时都能过来帮忙。”

白灵笑了笑:“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罢,快回去补补觉,好好睡一场。你才痊愈不久,看着比去年冬天消瘦了不少,可别再操心别人了,先把自个儿养胖点才是正经。”

尹秋莞尔:“知道了,你也一样。”

两人互相关心一番,白灵便入了明光殿继续处理公务。尹秋回了惊月峰,弟子们在枫林里见了她,都同她高高兴兴地打起招呼来,缠着尹秋要比试剑术,闹得不可开交。

“快饶了我罢,”尹秋从人堆里一个飞身跃出去,无奈地笑道,“我今日可没精神和你们玩闹,等我睡醒了再说。”

一名弟子调侃道:“师姐一夜未归,也不知是忙什么去了,师叔今早去了趟明光殿,回来后也兴致沉闷,在沉星殿里坐到这时候都没挪过地方,话也不说。师姐,你和师叔两人该不会是闹别扭了罢?”

“不许胡说,”尹秋正色道,“我和师叔能闹什么别扭?都散了去。”

弟子们朝她投去的眼神别有深意,得了这话便都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尹秋朝沉星殿遥遥看了一眼,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待入了廊下,果见如弟子们所说,满江雪独自坐在殿中神游天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尹秋鲜少见到她有这般出神的时候,便没急着进去,而是立在殿门口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满江雪。

皓阳爬上屋顶,时值正午,灿灿日光映照人间,把惊月峰笼罩在一片春日的暖阳当中。这样的好天气,沉星殿不必点灯,四处都很亮堂,满江雪倚在椅中,手指松松散散地提着匕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尹秋瞧见她裙袂边沾了泥,云靴也不大干净,不由蹙了蹙眉。

满江雪喜净,甚至有些洁癖,她每日都要沐浴换衣,且洗好的衣物必要用一味香熏好了才会穿上身。倘使只在宫中走动尚还没那么讲究,若是下了山,抑或是去了什么山林,回来后也必会换身洁净的,似今日这般着实有些少见。

且她每每回到沉星殿,要么会先把熏香点起来找卷书来看,要么会支着小火炉煮茶喝,断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师叔怎么了?

尹秋侧着身子隐在门外,端详了满江雪许久才入了殿去,她一露面,满江雪倒是很快回过神来,看着尹秋道:“回来了?”

尹秋应了一声,在满江雪身边坐下,近距离观察她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一直躲在外头偷看你,师叔居然都没发现。”

“偷看我?”满江雪把凝霜搁在小几上,瞧着尹秋道,“做什么要偷看?”

尹秋笑了一下,说:“因为师叔好看,坐在这里像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