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抿抿唇角,站直了身子,背着手道:“那该师叔亲我了。”
满江雪原是抱着她的,可尹秋站得这么笔直,又没有要抬头的意思,满江雪说:“你这样我可不好亲。”
尹秋说:“怎么就不好亲?刚才我可以为了亲你踮一踮脚,你为什么不能为了亲我弯一弯腰?”
“这是我的问题么?”满江雪一本正经地说,“这似乎不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尹秋同样一脸正气道,“我知道,但我就要这样。”
满江雪彻底被她逗笑了,便配合着尹秋俯下身子,偏着头吻了吻她。尹秋正要点评两句,满江雪又忽地伸手将她举了起来,两人在灯火阑珊处接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吻,尹秋担心被人看见,觉得这样太过明目张胆,满江雪的唇一离开,尹秋就赶紧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罢。”
“多吃饭,少吃糖,你太瘦了,”满江雪说,“怎么过年过节的都还养不胖?抱着跟猫儿似的。”
尹秋说:“吃胖了你就抱不动我了。对了师叔,你先前去哪儿了?我们在明光殿陪掌门议事,你怎么不来?”
满江雪瞧了她一眼,拉着尹秋的手在盏盏花灯之间游走起来。满江雪说:“我去了问心峰找孟璟,有件事要确认。”
尹秋问:“什么事?”
满江雪故弄玄虚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得先保密。”
尹秋不禁没好气道:“又是孟璟,又要保密,你们两个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满江雪说:“也不多,两件而已。”
“两件还不多?”尹秋说,“我眼下正担心傅湘呢,梦无归如今拿到了明月楼,还不知她接下来要怎么出手,也不知那害死我娘的真凶又要怎么继续对付她。这么紧张的时刻,师叔居然跑去和孟璟商量别的,还不告诉我。”
天色已经暗下来,西山头的晚霞渐渐淡去,好似化作了一缕风吹即散的雾霭。满江雪放缓了步子,在尹秋话音落下之时添了几分凝重之色,她说:“我没有不将这些事记挂在心上,相反,我今日去找孟璟正是为了查明某个疑点。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暂时不能跟你说,免得你也疑神疑鬼,乱了分寸。至于傅湘,你也不必担心她,还是先担心你自己。”
尹秋得了这话,疑惑道:“我自己?”
“梦无归想对付云华宫,傅湘成了楼主,就必会追随她,”满江雪冷静道,“也就是说,你和傅湘迟早会有对上的一天。”
尹秋一怔。
她先前在明光殿与陆怀薇分析局势,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却唯独没有想起这一层来。
尹秋沉默片刻,双眉微蹙:“这个……我的确未曾想到。”
满江雪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倘使梦无归不久后要率人攻打我们云华,那么傅湘势必会听她调遣,眼下虽不知她会不会伤害宫中弟子,但她若真的来了,你们两人就等于站在了对立面。”
尹秋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明灯晃眼,满江雪替尹秋挡了挡刺目的光线,本不欲多说,但还是问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尹秋埋着头,半晌过去才叹息道:“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非要让我们短兵相见,那就只能坦然面对,”她说着,抬眸望向满江雪,“守护师门,这是每一个云华弟子应尽的责任,我辈义不容辞,”言罢苦笑一声,“说起来,傅湘是我的好友,梦无归是我的小姨,她们两人对我来说,都绝非什么不值一提的人,可她们既不会为了我收手,我便也不会为了她们弃师门于不顾。”
满江雪面露欣慰,眼神透着赞赏之意,她不想两人之间的谈话变得沉重起来,便戏谑尹秋道:“嗯,现在说得倒是像那么回事,可别事到临头又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尹秋听了她这话,面色果然好转不少。尹秋说:“慌了神也不怕,不是还有师叔陪着我吗?”话毕又道,“若是换做往日,我的确会难以抉择,可上次在医阁听了孟璟一席话,我感触良多,也获益匪浅。她叫我不要善良过了头,凡事都得把握好尺度,我听后反省过自己许多,觉得孟璟所言甚为有理。师叔放心,大局当前,我懂得分寸。”
满江雪说:“人人皆可为人师,她有优于你的地方,你确实可以向她靠拢,多加学习。”
尹秋点点头,复又恢复了笑意:“那明日,师叔陪我去一趟上元城,我要去莲花大街找找沈少侠说的那家水粉铺子,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满江雪道:“好,”她顿了顿,又提醒道,“说起孟璟,我今日见她气色不佳,还咳了血,你得了空不妨去看看她。”
“又咳血了?”尹秋轻叹,“她那心疾是个大麻烦,又不能根治,从去年入冬起就没见她昌盛过。赶明儿回宫后我还得去问问徐长老,看看孟璟的身子到底怎么样。她举目无亲,朋友也不多,亏了师叔提点,我是要多关心她才对。”
满江雪笑了笑,问道:“那现在,还要接着猜灯谜么?”
尹秋笑眯眯道:“要!”
作者有话要说: 草上飞这个谜语,是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玩猜谜游戏记下的,这里就标注为引用自谜语大全了。
第190章
辰时正,季晚疏赶着时间沐了浴更了衣,对镜梳发时,陆怀薇在外头敲了门,问道:“师姐起了么?”
季晚疏应了一声,回道:“门没锁,进来罢。”
陆怀薇入了房中,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季晚疏,说:“掌门昨夜玩得高兴,和白灵师妹多吃了两杯酒,这会儿头疼不想起,她要我来跟你说一声,待会儿不必去明光殿和她辞行。这是掌门方才写的慰问信,傅师妹若是愿意见你,你就把这信交给她看看便是。”
季晚疏换了身方便行走的箭袖劲装,淡青的颜色,垂坠的裙面,足蹬一双石青靴,人瞧着很精神。她将信笺揣进怀里,拿上了佩剑,两人一同出了房门,季晚疏朝院子北侧的拱门内瞧了一眼,说:“等我下山后,你替我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去金淮城是掌门给的要务,时间紧,来不及道别。”
陆怀薇迟疑了一下,说:“走两步就到了,这时候伯父伯母该是也醒了,你们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还是亲自过去一趟罢。”
季晚疏皱了皱眉,语气含了些无奈:“不是我不孝,昨夜你们在宫里赏花灯,我却是在此处挨训,已经听了一晚上的说教,半夜里做梦都梦见我爹在骂我,这大清早的,我实在不想再与他们起冲突了。”
陆怀薇叹一声,只好放轻动静出了院子,说:“伯父伯母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凡事多担待些罢,他们毕竟是长辈,也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好不容易来宫里做回客,舟车劳顿也辛苦,”她说到这里,眸光不知为何暗了暗,停了须臾才又轻言细语道,“你现在听不得他们唠叨,等伯父伯母老得走不动了,话也说不利索了,到那时,你便是想听都还听不着呢。”
季晚疏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本是想辩解两句,但她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转,想到了陆怀薇的身世,便又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陆怀薇进宫的日子比季晚疏还要多上三年,季晚疏尚在锦城当千金小姐时,陆怀薇就已经在宫里习武练剑了,若非季晚疏入宫后拜在了温朝雨座下,辈分高,否则她其实还得管陆怀薇叫一声师姐。
陆怀薇家境清贫,父母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家中弟弟妹妹不少,便是除开两位老人,一家子也足足有七口。由于兄弟姐妹太多,陆父陆母只靠种地赚不了几个钱,那一年又有旱灾,家中收成少,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两口子商议一番,决定挑一个送出去,卖到大户人家当下人,打算换上一些银子救救急。
彼时大哥已经十六岁,是家中不能缺少的劳动力,能帮着下地干活,而其余的孩子都还年幼,问了好几家都不肯要,说是年纪太小了服侍不了人,自个儿都还需要爹娘照顾。这般权衡之下,就只有排行老二的陆怀薇最合适了。
那日陆父亲自带着陆怀薇进了城,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人缺不缺丫鬟,陆怀薇模样生得不错,性子又温和懂礼,这样的姑娘本该很合人意,却不想问了一上午都没碰着哪家要买丫鬟的。父女俩正要打道回府时,恰巧撞见城里的云华驿站在招收新弟子,陆父问了一句陆怀薇能值多少银子,那执笔弟子笑道:“我们是正经门派,不做买卖人的生意,您若有心让这位小妹习武,入了我们云华自是不愁吃喝,她若有天赋,以后去了哪座峰脉当了内门弟子,每月可是有月俸的,这不比当丫鬟强么?”
陆父一听这话,心道云华宫条件虽好,还是个可以奔个前程的地方,却是救不了眼前的无米之穷,要等陆怀薇成为内门弟子,那得多少年去?怕是一家人都饿死了,她也领不了几个子儿。
陆父自是没同意,带着陆怀薇又回了家去,没过两日,家里的米缸就见了底。陆父陆母急得团团转,只差要上街乞讨之时,陆母提议说不如给陆怀薇找个婆家,女儿家成了婚,有了夫婿,多少就能帮衬帮衬家里。他们备不出嫁妆,也就无需男方给什么彩礼,能有几袋粮食便知足了。
陆父觉得这主意不错,托着熟人给陆怀薇说了门亲事,陆怀薇起初听闻虽不情愿,但一想到家中情况,再一看弟弟妹妹们饿得又哭又闹,只得点了头。然而到了男方来接人的前一天夜里,陆怀薇才知她要嫁的原来是个痴呆小子,发起病来连亲爹亲娘都打。
陆怀薇问起父母知不知道这事,陆母躲在房里当没听见,陆父硬着头皮道:“他要打人你就躲远些,别叫他打在你身上不就成了?那小子虽然是个痴儿,但家里却是正儿八经的富贵人家,多少姑娘都没叫他们看上眼,也亏得你娘给你生了副好皮相,人家远远儿地瞧了你一眼就把你看上了。这可是福气啊,只要你嫁过去,咱们一家子都跟着沾光,以后连地也不用种了。怀薇,爹知道你委屈,但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就图口吃的,你就当是报答我和你娘的养育之恩,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