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见她眉目间含着浓浓的愤怒与憎恶,心下自是有几分疑惑,他正要再问上一句,却是突然瞧见季晚疏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季老爷登时瞳孔一缩,要说的话也紧跟着堵在了咽喉里。
父女俩神色各异地对视着,都在这一刻丧失了言语,久久也无人开口讲话,良久,才听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季夫人穿着单薄的亵衣,被冻得直哆嗦。
“晚疏?让你给为娘拿的衣裳呢?”季夫人笑呵呵地进了门,没有往季晚疏那头看去,她一入内便只见到了神情错愕的季老爷,不免疑惑道,“老爷什么时候醒的,你……你这是怎么了?”
季老爷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脸色煞白,捂着心口后退两步,终是憋不住蹦跳如雷,冲季夫人厉声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当年我就让你把那东西烧了,你非不听!非要留着做个纪念!现在可好……现在可好!你自己同她解释去罢!”
季夫人一头雾水,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视线游移间这才瞧见站在另一头角落里的季晚疏,季夫人一看她那模样,再看她手里拿的纸,心里登时一紧,如同被人兜头泼了盆雪水,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季晚疏一切诘问都还未开始,通红的眼睛先就落下泪来,她把那张纸攥得快要碎开,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晚疏……晚疏!”季夫人七魂六魄简直都要被季晚疏吓跑了,她面上血色倒退,仓皇着朝季晚疏走去,颤声道,“这……你、你没事去翻这柜子里的东西做什么?快还来,快还给阿娘。”
季晚疏浑身紧绷,眼里噙着浓浓的怒火,她咬牙切齿地问:“我不是您亲生的,而是从外边收养来的,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老爷在里间听着这句话,怒不可遏地摔了东西,季夫人被那声响吓得一抖,情急道:“晚疏,你先听娘解释,娘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谁想知道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阿娘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怕你知道后伤心”
“住口!你们夫妻俩分明就是故意瞒着我!”季晚疏气得血脉喷张,脖间青筋暴起,“这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观音庙,你们是从观音庙里收养的我,你现在亲口答我一句,究竟是不是!”
季夫人面露挣扎,痛苦道:“是……是从观音庙收养的你,可那又如何?爹娘这般疼爱你,这些年不也把你看做亲生女儿对待?晚疏,你适才得知此事定然接受不了,阿娘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这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即便是收养来的,爹娘也一样疼你不是么?”
季晚疏凄怆一笑,身形不稳,趔趄着朝后退了两步,心底一片寒凉。
时至今日,她都清楚地记得温朝雨当年在紫薇教总坛与她说过的话,温朝雨声称自己父母乃是行商之人,又是某城首富,她说自己出生后便家道中落,后来因为一场大病被父母遗弃在了医馆,是南宫父女路过,才将她带回紫薇教救回了一条命。
她还提到母亲将她遗弃后的几年始终未再怀有身孕,所以去观音庙领养了一名幼女,如今想来,那幼女可不就是她季晚疏?而某城首富,可不就是他们锦城季家?
难怪季晚疏在闭关前怎么也找不到温姓大户,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温姓大户,温朝雨去了紫薇教必然改名换姓,她本姓哪是姓温?而是姓季才对!
也难怪温朝雨要那般千方百计地避着她,躲着她,温朝雨数次回到季家暗中探望父母,她岂会不知领养的女儿是谁?她早就知道顶替她位置的人是季晚疏!这么多年来,她保守着这个秘密,面对季晚疏的追逐始终不肯道明离开的原因,甚至到如今也还不肯说明,原来……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荒唐!
门还开着,寒风扑进屋内,肆意而又狂乱,季晚疏泪流满面,终究还是捏皱了那张出生纸。
季夫人冷得发抖,这时候也想不起要披衣裳,她连忙靠近季晚疏,握住了季晚疏的手,语重心长道:“晚疏,你先冷静一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有我和你爹清楚,当年娘把你从观音庙里抱回来时,你才出生没多久,是住在庙里的香客留下你的,咱们娘俩儿有缘啊,你一见我就不哭了,还在笑,我自从没了你长姐后,便一直怀不上孩子,当时见了你,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你爹跟你也有眼缘,他见了你也喜欢,我们商量了一下,当日就把你给带回来了。”
季晚疏紧紧咬着嘴唇,极力把眼泪憋回去,许久才又沉声道:“那我长姐是怎么没的?”
季夫人看了看她,说道:“得病没的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
“什么病?”季晚疏神情冰凉,质问道,“她是得了什么大病死了,叫你们二老这么多年来提都不能提,连亲自去陵园祭拜她都不肯!”
季夫人嗫嚅片刻,回道:“已经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阿娘哪里还记得清?总之就是怎么都医不好,十来岁就没了。”
季晚疏冷笑:“是记不清,还是根本不敢跟我说出实情?”
季夫人一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您心里很清楚!”季晚疏恨声道,“你们听信了云游野道士的鬼话,认定我长姐命数不详,克亲克友,所以把她扔在医馆不闻不问,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听闻此言,季夫人大惊,颤抖着嘴唇回不了话,倒是季老爷火冒三丈地冲出来,骂道:“混账!哪个儿女似你这般同爹娘说话!你怎的如此不孝!你长姐因病离世,那是多少人都知道的事,随便叫个下人来一问便知,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季晚疏嗤笑一声:“哪里听来的?自然是你们亲生女儿亲口告诉我的。”
季老爷拔高声量道:“休要胡言!你长姐死了那么多年,她是给你托梦了,还是变成鬼魂找你来了!”
“她死没死,你们不知道吗?”季晚疏直视着季老爷,口吻冰冷,“我从前还一直觉得奇怪,你们从不过问江湖中事,连我们云华宫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却是对温朝雨的身份了如指掌,从她回到紫薇教以后,你们便突然拦着我,不让我找她,我问你们,温朝雨突然离开云华宫,是不是跟你们见了面?是不是你们让她走的!”
她甫一提到温朝雨的名字,季老爷与季夫人便禁不住心头震骇,容色大变,季晚疏不等他们回答,只看爹娘的表情就已得到了答案,她将那张出生纸揣进怀里,蓦地拔剑回身,朝那柜子狠狠劈去,只见两道银白剑光一闪而过,那柜子便在顷刻间被拦腰斩断,里头的东西登时滚落了一地,变成满地狼藉。
“晚疏!”季夫人悲痛不已,哭喊着朝那破裂的柜子扑去,“你心里有气,你怨我们,也不该毁了这些东西啊……”
“这不是我的东西,”季晚疏执剑而立,双眸通红,“这本该是温朝雨的东西,我占有了她的一切,这都是我欠她的。”
季老爷勃然大怒,指着季晚疏道:“你……你这个孽障!”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大家报告一下,原来我发红包也是没用的,发红包升不了级,但今天管理员终于回复我了。
没升级的原因是:我刚开始充了30,但是扣了费就只有29,于是我立马补了10块,一共是40,然后管理员告诉我,我两次充值金额都没满30(必须单笔充值满30),所以我升不了级,so,我今天又干脆充了个50,总算升级了。
土!拨!鼠!咆!哮!
不过我现在很有钱了,等秋秋和师叔下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再发一次红包(泪目
第137章
“孽障。”
温朝雨凭栏远眺,视野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枚冰凉的雪花,说:“在他们眼里,我是个非死不可的孽障。”
积雪压弯了院子里的矮竹,飞雪从远空迎面扑来,薛谈从屋里取了大氅披给温朝雨,问道:“那护法是什么时候得知季姑娘便是您的……”
他斟酌着用词,不知该怎么形容季晚疏应是温朝雨的谁。
薄雪很快在掌心消融,成了一小片水渍,被烘出了微弱的温度,温朝雨说:“很早就知道了,她进入云华宫拜师学艺的那日,我是一路从锦城跟着她回到云华山的。”
季晚疏入了宫,凭借出众的天赋在新弟子院声名大噪,每日武课时分的练武场,都有不少弟子专程跑过去看她,连沈曼冬和满江雪以及谢宜君都去过几次,但温朝雨一次也没去过,新弟子大会召开的前一年,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她甚少在宫里走动,几乎没有与季晚疏打过照面,这也是为什么季晚疏对另外三个师叔都有印象,却唯独不认识温朝雨。
被南宫悯救回紫薇教后,温朝雨虽然活了下来,但日子一直过得较为辛苦,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被父母遗弃的事实。
而那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江湖是什么,紫薇教又是什么,她只知道南宫父女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暖,所以当她把心底那些怨恨和不甘终于放下,得知紫薇教是个什么地方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后的人生将要走上怎样一条道路。
彼时南宫悯也还是个小姑娘,与温朝雨年纪相仿,大不了她几岁,可南宫悯在那时就已经显现出了小教主的气势与风范,她被老教主捧在手心里长大,却并未因着溺爱习得什么坏毛病,反而谦虚有礼,从容沉静,与外面口口相传的魔教小妖女分毫不同,她没有朋友,紫薇教里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明明她那样爱笑,谈吐又温和,但人人见了她都心怀畏惧,南宫悯时常与温朝雨倒苦水,说自己还未年迈,就已孤老。
温朝雨不认识她,不知她的身份,在她面前也就不拘束,不伪装,南宫悯觉得自己救对了人,救了一个朋友回来,她对温朝雨很好,甚至请求父亲传授温朝雨武艺,纵然温朝雨一直吊儿郎当不肯好好学,但她那身功夫都是和南宫悯在同一个院子里练出来的,连当时已经被老教主收为义子的尹宣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直到老教主突然与世长辞,南宫悯被迫匆忙登位,主持大局,她在那几年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与打击,武林正道屡次挑起战事,想趁南宫悯羽翼未丰将她及时扼杀,永绝后患,温朝雨迎来了报恩的机会,她主动找到南宫悯,问南宫悯自己可有帮得上的忙。
南宫悯告诉她说:“别的门派我尚且不放在眼里,如意门和云华宫却没那么好对付,不过也不是不能对付,我已让宣弟按照计划去了如意门,至于云华宫,我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