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说:“咱们驿站男弟子不多,就那么几个,要不你再看看?”
她话音一落,所有男弟子便都心领神会地行了出来,站成了一排。
柳八将几人一扫而过,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见他这副表现,两名官差再度上前将柳八擒住,道:“行了,既然你们这里没有什么凶手,那我等也就不继续叨扰了,走罢!”
那柳八状如一滩烂泥,被直直拖去了门外,在官差一连串的骂声中,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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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衣衫都快湿透了,这一场小插曲过去,陆怀薇便吩咐弟子们各归各位,她提着裙摆上了石阶,听见满江雪说:“叫她过来。”
陆怀薇微怔,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侧首冲那正在拾捡木桶的女弟子道:“程师妹,你过来一下。”
那女弟子将木桶搁在栏边,低眉顺目地行到了满江雪跟前,头埋得低低的,俯身作礼道:“见过师叔。”
满江雪没有搭话,只是将她来回看了一阵,末了才开口道:“叫什么名儿。”
那女弟子回道:“程秀。”
满江雪又问:“原先是哪座峰的。”
那女弟子还是答:“琉璃峰。”
琉璃峰?
“你是琉璃峰的人?”未等满江雪接话,立在一侧的白灵便道,“我也是琉璃峰弟子,却怎么没听说过你。”
“我离宫已有六年,”程秀说,“你是后辈,自然不认得我。”
见状,陆怀薇主动解释道:“回师叔,是这么回事,程师妹的确是琉璃峰弟子,六年前她们一行人下山执行任务,在山中破庙休息时碰见了紫薇教,被紫薇教放火烧庙堵在了里头,当时损失了不少人,程师妹是侥幸活下来的几人之一,但也被烧毁了容貌,她本打算就此隐退,意欲离开师门,可她家中已无亲眷,我怜她无依无靠,所以将她安排在了州城驿站,前几年在青罗城那边,最近两年才来了姚定城。”
听她娓娓道来,白灵露出回忆神色,缓声道:“……想起来了,仿佛是有这么回事。”
满江雪自木椅上起了身,她身量高挑,低垂的视线透着若有似无的打量,游移在那女弟子的面貌之上,满江雪说:“把头抬起来。”
程秀迟疑了一下,动作轻缓地抬起了头。
满江雪又说:“头发理好。”
程秀神色不豫,隐隐含着些抗拒,但她心里明白满江雪的用意为何,便也听话地将一头乱发理了理,勉强露出了损毁的容颜。
那张脸疤痕密布,状如被水泡皱的纸,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就连脖颈周遭都未能幸免,瞧来着实可怖,又难免令人心生怜悯。
白灵等人哪里有机会见过她到底长什么样?此刻瞧了,心里都不由“咯噔”一下,飞快扫了两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唯有满江雪不曾故作回避,她端详的视线直白而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含蓄委婉,看的程秀逐渐如坐针毡,想把头低下去,却又碍于满江雪的气势而不敢轻易动作。
许久,才听满江雪启声道:“孟璟。”
突然被点了名,孟璟神色一顿,赶紧上前道:“师叔。”
“你是医药弟子,”满江雪说,“替她瞧瞧伤,看看可有治愈的余地。”
闻言,孟璟眸光微闪,心中短暂地疑惑了一下。
莫说他孟璟并非什么妙手回春的神医,便是徐长老亲自出手,哪怕是在六年前,也不一定能把这张脸治好,又何况六年之后?
孟璟原本因着心事神游天外,但转瞬之间便已明白过来,她恭敬地应了一声,神色如常地靠近程秀,抬手朝她面颊摸了去。
纵然此番举动实属冒犯,但在场的弟子们都心如明镜,便都默契地不作声。
眼见孟璟朝自己伸来了手,程秀面露挣扎,眼圈微红,但她咬着牙克制住了后退的冲动,闭上眼任由孟璟检查伤势。
没过多久,孟璟便收回了手,她没说话,只是冲满江雪摇了摇头。
满江雪会意,当即说道:“下去罢。”
程秀浑身绷得紧紧的,见状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尽量态度自如地行了礼,提着木桶退了下去。
她人一走,孟璟便开口道:“陈年旧伤,药石罔效,”停了停又道,“不像作假。”
满江雪“嗯”了一声,未多评价。
“师叔是怀疑程师妹?”虽然程秀已走,但陆怀薇还是压低嗓音道,“她昔年负伤时,我是亲眼见过的。”
“事关紫薇教细作,不能掉以轻心,”满江雪侧目看向白灵,“你是琉璃峰大弟子,尽快查清此事真伪报给我。”
白灵点头:“师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接下来也会盯着她一些。”
满江雪微微颔首,行入大厅时又身形一顿,回首道:“转告她一句,宫中禁止弟子饮酒,下不为例。”
她说罢,兀自离开了此处,徒留余下三人神情各异。
“饮酒?”白灵眉头一挑,“方才那程师姐饮酒了?”
陆怀薇摊手:“我虽未闻着味儿,但师叔既这么提点了,想必是有的。”
白灵想了想:“我也没闻见啊,你呢?”
孟璟说:“我更没有。”
“师叔真是厉害,”白灵笑,“剑术非凡就罢了,鼻子也这么灵,要不人家是师叔,我们是小喽啰呢。”
陆怀薇掩嘴轻笑,说:“好了,不可背后议论师叔,白灵,你记着师叔交代的事,我下去提醒提醒程师妹。”
白灵应了声“好”,目送陆怀薇离去,她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儿往下该做什么,正要动身回房时,瞥见孟璟一语不发地靠在墙头,表情略显愣神,便推她道:“哎,发什么呆呢,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