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楠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愣怔了好几秒，才通过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意识到自己或许正躺在军医处的病床上。

病床拉着床帘，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洛楠青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受到精神力暴发冲击引发的反胃感也没有褪去，脸色青白地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打算缓个几分钟。

他回想起自己进门时扫到一眼的军医处房间位置，同时，被强化过的五感能够迅速捕捉到这里面的所有动静。

这个军医处面积很大，不是军校里那种小得可怜的医务室，而是真真正正的医院配置，包括诊疗、住院、手术、配药等几个部门。但也远比不上真正的医院那么大，例如所谓的住院处，实际上就是几间单独的病房，和一个大的多人病房而已，洛楠青现在就躺在多人病房里，左手边是单人病房，右手边是医生办公室。

右手边的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他们刻意压低了音量，谈话内容他听不真切，只知道在说话的有三个人，不过他也无意去打探其他人的隐私，刻意忽略了他们的谈话。他开始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思维还没转动起来，就听到了军医处大门刷卡打开的声音，随后是一阵脚步声。

这位突然到来的客人声音有些耳熟。

“陈副官？”

哦，是之前在走廊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副官先生。而现在这个说话的人是宴戈上将。

“你怎么来了？这是？”

一声响亮的踏步声，大概是副官朝上将敬了个军礼。这时洛楠青又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痛吟，这才意识到来人不止一个。

“报告长官，新兵训练中发生了意外，这位同学受伤，我检查了一下伤势，决定将他送过来。”

副官长话短说，而宴戈听起来并不意外：“外伤看起来不严重。是精神力？”在训练中他们都会把握好度，尽量避免受伤，但新人入伍，难免会出差池。

“是。”

“明白了。知乐，这里交给你了。”

大概过了几秒，洛楠青才听到了一声轻、且温和的“嗯。”

随后，他们将伤者抬到了他所在病房的隔壁那张床，这时，始终没有出声的第四个人，才用那个属于中老年人的嗓音说了一句：“那我们在外面等你，小虞，辛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

宴戈离开前，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掀开床帘看了一眼洛楠青而洛楠青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睁开眼睛。

“……没事，他还没醒的话，就让他在这里吧，”名叫虞知乐的小军医说，“我这里大概十几分钟就能结束。”

门打开，又关上，这间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清醒着，一个真昏迷，一个假昏迷。

假昏迷的洛楠青完全不敢动。

因为床帘拉着，他便睁开了眼睛，那名军医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投在白色的帘子上，看不真切，却能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形，让他有些挪不开眼，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坐起来坦白自己醒了的事实，并借机窥探一眼对方的模样。

但下一秒的动静让他彻底打消了念头。

他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等等，他不是要治疗伤者吗？为什么在脱衣服？

对啊，治疗而已，其他人为什么要回避？

这时候洛楠青才终于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进入了军医处，然后看到了一条人鱼形态的精神体，在给一个昏迷不醒的士兵，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的大脑风中凌乱，隔壁传来的呻吟在此时更是雪上加霜。洛楠青便是没有想到，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活春宫竟然还能在他眼前梅开二度。

他的心里有太多疑问，例如这个军医是谁，他到底是怎么晕倒的，为什么所谓的治疗是以这种方式展开，他惊鸿一瞥的人鱼又是谁的精神体。但是他任由这些问题在自己的脑海里聚沙成塔，因为随着隔壁的水声愈发明显，现在，面红耳赤的洛楠青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可以在下一秒晕死过去。

“结束了？”

虞知乐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宴戈正打算离开。早上的混乱已经平息，他作为第三军的上将，不可能一直待在军医处，而且今天还是新兵训练第一天，光是这半个上午的时间，积攒下的事务估计都够他忙到半夜的了。毎馹膇哽рò嗨棠⑸④?⑦弎四陆凌??

一直等到现在，只是因为他放心不下虞知乐而已。

“嗯，结束了，他伤得不厉害，”虞知乐在沙发上坐下，靠着严博，在宴戈对面，计算了一下药效消退的时间，“他还要最少一个半小时才会醒。”

这个他，指的是刚才被送来的受伤新兵。虞知乐之前说十几分钟结束，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也才刚十分钟而已。他出来得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干净，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尚未从情欲里全身而退的媚色，虽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就连白大褂的扣子都扣到最上面一颗，却只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但严博和宴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知道此时视而不见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他们没有多问，而是扯开了话题。

“要不要喝热可可？”严博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可可粉，他刚顺手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就是为了哄虞知乐，在他看来，任何情绪都可以被甜食哄好，多巴胺就是制胜法宝。

看着虞知乐开开心心收下了热饮，宴戈也终于起身告辞：“对了，里面那个叫洛楠青的醒了之后，让他自己归队。”

他顿了顿，才想起洛楠青甚至不知道他们训练的地点在哪。正打算让虞知乐等对方醒了之后直接通知自己，严博就挥了挥手：“行了，你这个大忙人赶紧回去吧，等那一个醒了我要问几句话，回头就给你送过去。”

而门外的这些动静，一字不差地进到了洛楠青耳朵里。倒不是说病房的隔音不好，实际上隔音很好，只是虞知乐又没有把门关紧。

听着外面一老一少又坐回去开始讨论热可可到底什么口味最好喝，被遗忘在里面的洛楠青辗转反侧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刻“醒”来最合适，醒得早了，搞不好会暴露自己刚才偷听墙角的事实，但他是真的躺如针毡，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好在这种这么没有继续太久，就在洛楠青下定决心要坐起来的时候，外面的谈话暂停了，脚步声出现在门外，洛楠青适时地哼了一声，就像是刚被吵醒一样。

他听到推开门的人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来拉开床帘，微微睁大了眼睛：“你醒啦？”

三分钟后，洛楠青坐在了刚才宴戈坐过的地方，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大致得知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年长的这位叫严博，应该是研究员，在第三军的地位挺高的，他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远星时代由于人体还未能适应宇宙的生活环境，人类平均寿命缩减至男性62.6岁，女性67.9岁，严博已经算是高龄了，头发也白了一半，不过精神状态看着还算不错。

边上的另一位，想必就是军医虞知乐。

和洛楠青的想象不同，他以为第三军的军医会是一位更加成熟稳重的向导，但光是从面相上来看，对方却比自己更像军校生。他那头黑色的短发让洛楠青想到了宴戈，要不是两个人长相完全不像，他会以为二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远星时代没有了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幸存下来的人类混居在一起，生下的后代也是人种混杂，像宴戈那样明显的地球时代东方人的长相实属罕见，柯秦海更是万里无一，更多人则像是他自己这样：浅褐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睛，遗传了父亲轮廓深邃的面部线条，又有着母亲带笑的眼睛。

再仔细看，他发现虞知乐的眼睛是灰色的，圆圆的杏眼惊讶的时候让人想起小鹿，或许是因为长期待在母舰内，他的皮肤特别白，身上瘦得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脸颊的婴儿肥却没有褪干净，硬生生把他的年龄拉小了至少五岁。

“我是虞知乐，这里的军医。”洛楠青听出来他有点紧张，眼神也不敢正视自己，两只手紧紧交握着。但是他在紧张些什么？

没等洛楠青开口自我介绍，他又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