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熟悉莫名，让许连臻想起与蒋正璇、蒋正楠的初见，也是这样的情形。

叶英章望着面前穿了婚纱的美丽女子，今天的蒋正璇将长长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光洁清爽的好看额头，纯白的蕾丝头纱从发顶披散下来，清纯又惊艳。这样的璇璇，叶英章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蒋正璇在叶英章微笑着说好看后，便决定穿这一款婚纱。

她在许连臻的帮忙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戴上配饰。突然想起一事，取过自己的包包，翻出一个盒子，笑眯眯地递给了许连臻：“再弄丢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熟悉的盒子，熟悉的logo，许连臻微一错愣。

蒋正璇打开盒子，取出手表，先把许连臻的陶瓷表解下，再从盒子里取出豹纹表，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然后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晃了晃，与许连臻的手腕并排，乐滋滋地道：“看，我们又是姐妹对表哦。”

许连臻心里泛起酸涩苦楚的暖意，一点一点，盈满心房。

蒋正璇静了静，然后很轻声地道：“连臻，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做我的伴娘。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难做。可是无论你跟我大哥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是不是？”

蒋正璇的声音温缓清润，宛如窗外流云，静静地穿过这几年的时光。

许连臻怔怔地听她说完，顷刻间便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璇璇这个傻姑娘，估计还以为是自己因为钱会诗的缘故才不愿意让她为难的。

纯真如水的璇璇，希望有一天你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不会怨恨我。

换下婚纱礼服后的蒋正璇提议四个人去吃饭。蒋正楠微微一笑：“我已经约了会诗，不过，我想她不会介意和大家一起的。”

蒋正璇随即看了看许连臻，见她的视线落在远处，似未听见一般，便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看还是算了，你还是跟会诗姐去吃饭吧。”

叶英章自然明白其中的尴尬，附和道：“是啊。我们就不打扰蒋哥了。”

蒋正楠淡淡道：“一顿饭而已。都是自己人，谈不上什么打扰。”

蒋正璇：“算了，还是不去啦。你跟会诗姐去吧。我们自己安排就行。”蒋正璇知道大哥蒋正楠的圈子里面，确实很多时候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俱满怀的。可他难不成也想这么对连臻？让他做梦去吧。念头一转又想到某个人，心情顿时恶劣起来，“连臻，我们走。”她拉着许连臻径直就往外去。

一到门口，却看见了钱会诗款款地推开车门从车子里下来。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小礼服裙，V字领口和袖子处用了黑色薄纱和闪闪的银色珠宝，巴洛克的风格，十分典雅华丽。

钱会诗见了蒋正璇，每每未语先笑，今日亦是：“不好意思，璇璇，我来晚了。本来还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呢。”蒋正璇打了招呼，叫了声：“会诗姐。”

钱会诗又看见了蒋正璇身后的蒋正楠，便袅袅地上前，亲亲热热挽了蒋正楠的手，侧头又跟蒋正璇道：“你哥说一起吃饭，我已经订好地方了。这个时间去正好。”

也不等蒋正璇回答，钱会诗拉着蒋正璇的手：“走吧。”

蒋正璇再不懂事，也不好驳钱会诗的面子，只好无奈地同意了。

这种情况下，许连臻只好任蒋正璇拉着她的手上了钱会诗的车，然后来到老城区的一家私房菜馆。20世纪80年代的老旧屋子，许连臻并不陌生。

照例是不点菜的，只需提前告知主人哪些是他们不吃的就可以了。主人按人头和自己的喜好配菜，烧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蒋正楠一向最喜欢这里的野生白灼河虾。不过主人对食材有严格要求，每次端上桌的都是大而鲜活的河虾，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没这个菜的。

今天倒有。配了主人一碟一碟精心准备的姜葱醋辣椒，一起端上了桌。帅气有型的厨师含笑招呼众人：“大家慢用。”又朝蒋正楠道，“这个菜，已经被钱小姐常年订下了，说有了就第一时间通知她。”他的目光在看到许连臻后有微微一顿，但很快地将话头接了下去，“蒋……多吃点。”

蒋正楠的反应是侧头握住了钱会诗的手。钱会诗大约觉得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娇娇地嗔道：“穆先生……”穆先生一笑：“还有几个菜，大家慢用。”

钱会诗拿起筷子，夹了几只虾放在蒋正楠面前的碟子里。又帮身边的蒋正璇夹了几只，同时招呼叶英章：“英章，你自己来。”而后又朝许连臻客气微笑，“许小姐，你也不要客气。”世家出来的女孩子，见惯了世面，大方得体，这一圈招呼便见端倪，怪不得传言蒋母极中意，一再表示很满意。

钱会诗取过蒋正楠面前的碟子，一只一只地帮蒋正楠剥壳，边剥还边跟蒋正璇轻声说道：“你哥就喜欢吃虾肉，不喜欢剥壳。”

闻言，许连臻缓缓抬眼，不期然地撞进了对面蒋正楠那一双漆黑如夜空的双眼之中。她似触到了电一般，吃痛地骤然收回，垂下了眼帘，把视线固定在餐具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再没有随意移开。

钱会诗将虾壳剥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把装着虾肉的碟子递到了蒋正楠面前：“吃吧。”蒋正楠当着众人的面侧头亲了亲钱会诗的脸：“谢谢。”

蒋正璇心里只觉得这顿饭简直已到无法吃下去的地步了，真恨不得拉着连臻转身而去。她几次三番偷偷地去瞧许连臻，只见她正小口地喝汤，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动静。

蒋正璇暗暗松了口气。

就这样熬了许久，才结束了饭局。

许连臻婉言谢绝了接下来的活动，也谢绝了蒋正璇让叶英章先把她送回家的提议，只说不用了，自己打车就可以。她拦了车回到公寓。打开门，便径直回房间睡下了。仿佛真的很累，很累，需要休息。她亦是如此告诉自己，睡一觉，睡一觉就会好了。

头一沾枕，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啪”的一声打开了灯，暖暖的橘黄，像是黑暗中最鲜艳明媚的一抹亮色。许连臻拥着薄被起身，口干舌燥，想去倒杯水。想不到居然一夜无梦，无悲亦无喜。

天气已转暖，赤足踏在地板上，也只不过是薄薄的一点凉。

许连臻忽然觉得客厅有些不对头，她顿了几秒才终于知道这个不对头在哪里蒋正楠的领带散散地搁在沙发上。

他不会是在这里吧？

绕过客厅，果然看到他的皮鞋在玄关处，与她的摆在一起。

许连臻双手覆面，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半晌，转身，她看到了蒋正楠。蒋正楠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停在她身畔。许连臻垂下了眼。蒋正楠探手取过领带，打好领结，然后转身而出。

门在两人中间“啪”的一声轻轻合上。门内外的两人，各自转身，怔怔地望着已经关上的门，片刻才各自离开。

许连臻一直觉得她和叶英章的过往，蒋正璇或迟或早，都是会知道的。可是，还是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这天下午的例行会议后，宣晓意手忙脚乱地搬了一堆文件过来，让许连臻帮忙打印，说是明天一早要用。

许连臻正埋头于电脑中，门“腾”地被人打开了。许连臻抬头，看见蒋正璇站在门口。许连臻含笑着起身：“璇璇，怎么有空过来啊？也不先打个电话过来……”

蒋正璇面无表情看着她，眼神冷漠疏离，便如同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许连臻察觉出了异样，隐隐觉得她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下一秒，蒋正璇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手一扬，扔到她面前。

许连臻的笑容慢慢敛了下来，一张照片劈头盖脸地飘落在桌面上。许连臻的视线下垂，便瞧见照片中的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转头望着镜头，笑容如同枝头盛开的栀子花，洁白清净。照片的背景是五福大学。里面的那对男女，赫然便是她和叶英章。

到了这样的境况，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许连臻缓缓闭眼，低声道：“璇璇，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