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娇姐一个劲地认为是橱窗弄得漂亮的缘故,让顾客觉得店的档次提高了,还说现在的人就吃门面功夫这一套。

由于得到娇姐的鼓励和支持,许连臻也就来了兴致,每次娇姐进货回来,她便会将橱窗略略改动一下,摆个毛绒玩具,或者摆个盆栽,加上她自制的手工玩意,再把新衣服搭配好了,漂漂亮亮地陈列在橱窗里面。

人总是喜欢美丽的东西,许连臻也一样。当她看到自己做的橱窗布置,自己给客人搭配的衣服得到认可的时候,心里总还是会涌起淡淡的欢喜满足。

就这样,靠着一点点的喜悦平和,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如同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堆里头,只要不去想,她相信时间便会将一切冲淡。

是的。时间会将一切冲去!再美好,再悲伤,都抵不过时光!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普普通通的橱窗设计却引起了街道对面设计公司老板年东晟的注意。在许连臻第六次改动橱窗的时候,年东晟驻足在马路上,偷偷地观察了半天。

第二天,他便亲自上门找到了许连臻。那天,许连臻才送走一位买衣服的女生,听见门口的风铃声,忙抬头要说“欢迎光临”。她见是一个男士,便含笑着上前问道:“先生,是给你女朋友买衣服吗?要不要我帮你推荐?”

年东晟忙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街对面风年设计的,我叫年东晟。”许连臻错愕了一下,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询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年东晟道:“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学过设计……”他见许连臻的笑容有点凝住,忙解释,“是这样的,我看你设计的橱窗非常漂亮,感觉你应该学过设计方面的课程。”

许连臻礼貌性地说了句“谢谢”。年东晟认真地看着她,询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我们公司的客户设计橱窗?”

那个时候许连臻自然惊讶万分,但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摇头拒绝了:“不好意思,年先生。我从来没有给客人设计过,这个我……我做不来的。”年东晟忙道:“哪个人不是从一张白纸开始的呢?每个设计师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看你的橱窗布置得很漂亮,很有天分。”

许连臻摇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年东晟不肯放弃,一再地劝说:“设计最重要的是天赋,要的是那种感觉和触觉。再说了,你既然没做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来呢?”许连臻考虑也没考虑,还是拒绝。

年东晟也不死心,过了几天,又上门来询问。那天周娇也在,便接口道:“连臻,年经理已经把情况跟我说过了,他的公司开了好几年了,这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他可不是什么信口雌黄胡乱吹牛的人,既然他这么有诚意,要不你就帮他弄一次看看?”

年东晟忙连连附和:“是啊,是啊,许小姐。你先别忙着拒绝,要不先帮忙画张草图也行。”

“许小姐放心,真没什么要求……”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

许连臻见娇姐这么说了,而年东晟确实诚意十足,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我试试。”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可以胜任,但还是认真听年东晟讲了客人的要求。晚上回到家,认认真真构思了许久,隔了几天,把自己画的草图交给了年东晟。

她想着客人肯定看不上,她这么一交,以后年东晟就不会找她了。没想到,给了草图后的第二天,年东晟兴奋地跑来找她:“许小姐,客人看中你的设计了!”

刚听到的一刹那,许连臻还觉得他在跟她开玩笑,只顾着整理自己手头的衣服。年东晟却在旁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她倒苦水:“你真不知道那个客人有多难缠。我手底下的几个设计师已经被她挑剔完了,她还是不满意。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一出手就把她摆平了!”

许连臻瞠目结舌,再度跟年东晟确认:“年经理,你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许连臻上了年东晟的“贼船”,不时帮他画些设计图稿。

现在细细想来,却很是感谢年东晟。

犹记得刚到大雁市,无论再怎么忙碌,但只要她一闭眼,就是蒋正楠满身是血的画面。她没有再搜肠刮肚地呕吐,却整晚整晚地失眠,甚至一度只能靠药物辅助方能入眠。

接了设计工作后,每每忙到深夜,累极了、倦极了,再无空余时间回忆往事,倒头就睡。大约是脑累的缘故,经常一夜无梦。

这天是星期五,娇姐昨天下班的时候就说过她要带小皮皮去看门诊。小皮皮这两天一直低烧不退,准备去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

许连臻花了一上午时间整理货架上的衣服,中间又接待了几个熟客,真正是一刻也不得闲。正想倒杯水喝的时候,听见店里的电话叮地响了起来。

娇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连臻,我今天不能回店里了。医生让小皮皮住院,说是要做进一步检查。今天就辛苦你了!”

许连臻忙道:“娇姐,没关系,店里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好好照顾小皮皮。”娇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母兼父职,许连臻平时看着也替她心疼。

上午向来比较冷清,中午的时候,许连臻照例去街口的满婆那里买了一碗面来吃。来得早,店里还比较清闲。娇姐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但连臻喜欢雪菜鱼片面。因为是一条街上的邻居,熟得很,满婆每次都给她们满满的料,今天也不例外。

满婆笑着给连臻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面条:“阿娇呢?”许连臻回道:“小皮皮有点发烧,娇姐带他去医院了。”

满婆叹了口气,感慨不已:“阿娇啊,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太辛苦了。”

下班后,进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连臻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店里才冷清下来。

许连臻又把卖掉的款从后面小仓库里整理出来补货,一一熨烫好,然后再搭配好,挂出来展示。等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有客人在沙发上遗留了一本时尚杂志,许连臻取了过来,想把杂志收起来,好等客人回头来取。店里经常有客人遗落东西,衣服、皮夹、雨伞……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如果贵重,便会立刻返回来取。一般不值钱的,则都会在下次光临的时候询问是否落在这里了。

一低头,视线便在封面上凝冻住了。封面上左下很明显的位置用粗大黑字清楚地写着“珠宝赠佳人,盛世集团蒋正楠以最高价拍下本届慈善晚会最后一件物品”。

封面上的大照片其实是一个当红明星,身穿着某奢侈品牌最新款的礼服,摆着撩人的魅惑姿态。可是许连臻的眼里却只有“蒋正楠”三个字而已。

她的心“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翻开杂志报道慈善晚会的那几页。果然,是他,蒋正楠。只一个简单至极的侧影,白衬衫,黑西装,如刀刻般的侧脸线条,英俊清贵。浅笑着坐在他身边的是当红女星楚翘。

身体内所有血液都往脑中冲去,所以整个人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有些眩晕。许连臻双手紧紧地捏着杂志,入定般地站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回神。只觉手脚无力,缓缓地滑坐在沙发上。从她那天知道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而离开,到现在,已经多久了?都已经一年六个月零八天了。

她从没想过再见他。毕竟彼此的身份,出入的场合,所有的所有都差异太大了,国家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就算是有心也很难碰上。

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杂志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那么小小的一块,指尖几乎都可以覆盖。

隐隐熟悉却又觉得那般陌生,陌生得仿佛她与他之间根本未曾发生过什么。一切皆是泡沫幻影而已。

许连臻不知道自己把那本杂志捧了多久。一直到店里的电话又蓦地响起来,在安静的店里,突兀地响着。

许连臻这才回过神,起身去接电话。还是娇姐,声音哽咽:“连臻……”许连臻忙道:“娇姐,怎么了?小皮皮怎么样?”

娇姐呜呜咽咽地道:“连臻,小皮皮的报告出来了,医生诊断说是小儿白血病……”恍若一个晴天霹雳响在许连臻的耳边,倏然而惊:“怎么可能?”

娇姐停顿半晌,终是忍不住,在电话那头低泣起来:“小皮皮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你知道的,我前天带他看过医生,医生只说可能有点小感冒,然后验血做了检查,说让我们过几天去拿报告。可是,可是今天一早我看他全身发烫,又流了鼻血,所以就带他来复诊,也正好拿血液报告。哪里知道……”娇姐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许连臻心急如焚:“娇姐,你在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娇姐抽泣着告诉了她。

许连臻三步并作两步地取过外套和大包包,匆匆关上了店门。

在大雁市的这段日子里,若不是娇姐和小皮皮,她是熬不过去的。她与娇姐虽然相处不过一年多,却一见如故,如同相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