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蒋正璇的手机响了起来。蒋正璇看着屏幕,迟疑了数秒,方接起电话:“叶大哥,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嗯……”

蒋正璇和叶英章说了一会儿话。许连臻喝了好几口咖啡,心神渐定,听着蒋正璇说的话,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蒋正璇似乎心情不佳。虽然入座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可是总觉得她跟以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以前的璇璇一接到叶英章的电话,那种欢喜雀跃溢于言表。可是现在……

蒋正璇挂了电话,道:“叶大哥升副队了,老是不停地出差。就算在洛海,也天天加班。我们经常会说起你。这次他去外省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许连臻点了点头。蒋正璇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连臻,你跟我大哥现在怎么样?”

许连臻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开始就是谎言,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解释什么。说分了,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蒋正楠那里;说没分,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蒋正楠重伤的时候离开……反正说什么都不行,说什么都是错!

许连臻只知道一点,她现在和以后,都不想再对蒋正璇说谎了。

蒋正璇见许连臻无法细说的沉默模样,又想到自己大哥的那些风流债,便一厢情愿地认为百分百是大哥的错,赶忙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吃布丁吧。”

与蒋正璇在甜品小店待到了接近下班时间。蒋正璇很不舍地跟她说:“连臻,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告别时,蒋正璇拉着许连臻的手,来回晃动,眼底流淌着真挚的欢喜:“连臻,你回来了。真好。”

许连臻看着蒋正璇的车子远去,久久地呆立在风中。

回到自己办公室,在那道相连的门前又站了许久。最后许连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打开门,便察觉到蒋正楠的视线扫了过来。

许连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到他办公室去,从蒋正璇那里知道他曾经差点瘫痪的事情,就算他如今已经恢复如常了,可她心里还是翻腾不已,自责内疚。回来的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过往那种心脏怦怦乱跳的不安又回来了!

她是怎么了?

许连臻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蒋正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都是虚软的。

蒋正楠听见声响,从文件中抬头,眼神缓缓从她脸上划过,露出了一个“有什么事”的询问表情。

他的眼光瞧着她,就像瞧着旁人。许连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见桌子上搁着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便道:“蒋先生,请问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一问出口,觉得不对,多喝咖啡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改口道:“呃……我给你倒杯水。”

蒋正楠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翻着文件的手也停顿在半空中。只见许连臻端起空杯,匆匆往休息室走去。蒋正楠如被施了咒一般,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

许连臻出来的时候,见蒋正楠依旧在看文件。她将一杯温水轻轻搁在蒋正楠手边。蒋正楠盯着文件,似无察觉。

许连臻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的双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许连臻起得比较晚,索性就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才下楼。在楼下客厅看到蒋正楠的时候,许连臻颇感意外。蒋正楠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翻动着一本财经杂志。

餐厅里很快摆上了饭菜,蒋正楠入座后,两人默默用餐。

吃过饭,蒋正楠对管家道:“晚上我不回来用餐,不用准备我的份。”管家应了一声。蒋正楠便安排了车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许连臻换了件厚大衣,又戴了厚厚的帽子手套,转了两趟车去了晖山。由于寒冬,风声夹着寒流呼啸而来,偌大的墓园里面比上次更显冷清。她又给父亲带了一束百合,插在上次买的陶罐里面。

许连臻凝视着照片,低声道:“爸爸,今天是他的生日。”

“爸爸,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的腿在车祸中受伤了,医生一度说会瘫痪……爸爸,我知道之后心里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腿,我就想哭……”

她又跟父亲说了蒋正璇的事:“爸爸,璇璇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觉得对不起她。我不能再骗她了。也不应该再骗她了。对不对?”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相聚有时,离别有时;爱有时,无爱亦有时。

她和璇璇的缘分也是有时的。

璇璇这么真心地对待她,她无法给予她一样的对待,但至少不能再骗她了。

那天晚上,直至凌晨,许连臻才听见汽车行驶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后,又听见“乒乒乓乓”一阵杂音。

半晌,管家先生来敲门:“许小姐……许小姐……”

许连臻套了件居家长开衫毛衣,打开门:“怎么了?”管家先生素来严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蒋先生喝醉了,叫你呢……你过去看看吧。”

事实是蒋正楠喝醉了,东倒西歪地一直在发酒疯,还一直叫着许连臻的名字。管家是知道蒋正楠身体状况的,怕他如此折腾伤了自己,所以赶忙来请许连臻过去。

许连臻跟着管家先生匆匆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好大一股酒气便扑鼻而来,熏人欲醉。而蒋正楠呢,脸色绯红,却踉跄着往吧台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好在扶住了沙发,才没有跌倒。

许连臻赶忙上前搀扶他。蒋正楠醉眼蒙眬地瞧了她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慢慢地缓缓地,眸子里有了点奇怪的情绪,他忽然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你现在来干什么?走开!”

蒋正楠这一把用的力道其实不大,可许连臻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便被推开了,一连后退几步,撞在了吧台上。

她来干什么?不是他叫她来的吗?!喝醉了的人就跟疯子差不多,简直不可理喻。许连臻吃痛地捂着手肘转头找管家,但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正楠见她吸气吃痛的模样,就直着眼一直瞧她,不知怎么地便静了下来。慢腾腾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许连臻站在原地。蒋正楠在浴室门口忽然停了脚步,大着舌头又古古怪怪地说了一句:“你现在才来干什么?你走。”然后当着许连臻的面摔上了浴室的门。

许连臻愣愣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半晌,只听见里面“砰砰”的闷响,伴随着物体的碎裂之声传来。许连臻心里一惊,敲着门道:“蒋先生……”

门没有反锁,许连臻一把推开进去,只见他一拳击在双台盆前的那面大镜子上。赤红赤红的鲜血正沿着碎裂的玻璃蜿蜒地流下来……拳心血淋淋的,四周还嵌了许多碎玻璃碴。

许连臻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做什么!”蒋正楠恶狠狠地拧过头,似赌气一般:“不要你管……你走开!”

许连臻实在看不下去了:“蒋正楠,你在发什么疯?”许连臻第一反应就是找急救箱。她记得他浴室里就有。按着以往的记忆,赶忙蹲下身,打开柜门。她嘘出了一口气,果然还在这里。

许连臻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物品,取出镊子,又倒了一些碘酒浸泡消毒……棉球,要拿棉球止血……OK绷呢?

血已经蜿蜒流下了,顺着指尖,“啪嗒”滴在地上。而蒋正楠不管不顾,一直愣愣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受伤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许连臻急道:“把手给我……”蒋正楠还是一动不动。许连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微动,似想缩回去。

许连臻低声喝道:“不要动!”蒋正楠身体微震,却奇怪地听话,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

有些玻璃碎片已经嵌入了肉里,血肉模糊。许连臻一边挑玻璃碎片一边想,这个人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自己生日还找这种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