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闻铮小心翼翼揭开染血的外裳,宽大的广袖博带袍里穿戴了护心镜。直刺心脏的一剑从护心铜镜上弹开,划过左上臂处,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割伤。
左肩处的衣袍褪下,露出弧度优美的肩胛,任凭莫闻铮处理伤势,他右手握笔,笔下如游龙,毫不迟疑在黄纸上疾书。
阮朝汐的脚步停在半敞开的雕花直窗棂外,视线盯着染血伤处看了片刻,又落在他波澜不惊的面色上。
里面交谈的人并未察觉她来了。
荀玄微把手中写好的文书合拢卷轴,正在叮嘱燕斩辰,“名单亲手交给萧使君,即刻搜查,相关人等今日就要拘捕归案。”
阮朝汐的视线往他左上臂的伤处转了一圈,已经层层包裹住,看不清伤势如何,只看得到血迹从白纱布上缓慢地渗出来。
短短瞬间,屋里的燕斩辰已经发觉了隔窗站着的人。
“郎君。”他往外指了下,低声提醒,“人来了。”
荀玄微立即放下笔,侧身挡了下,把左臂褪下的衣袍往上拉。正包扎到一半的上臂伤处连同裸露在外的肩胛处,一同遮掩在宽大的衣袍下。
“唉?”莫闻铮扯着染血的纱布急道,“伤口还未处置好。”
原本已经遮掩在衣袍下的手臂肩胛,被莫闻铮忙着包裹伤口的手挡了一下,衣袍扯开一道缝隙。
阮朝汐的眼力原本就极其锐利。
就在短短的瞬间,视野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她的视线凝住了。
屋内端坐裹伤的郎君,左边肩胛白皙光泽的皮肤处,隐约现出一处刺青。
尺寸不大,线条流畅,赫然是一只展翅翱翔的玄鸟。
高门郎君身上,怎么会有刺青!
她原地怔忪片刻,撩起长裙,缓步迈进屋里。
荀玄微已经若无其事掩起了鸢尾蓝色衣袍。
不急不缓系起衣带的同时,温声和她说起闲话。
“阿般回来了。今日入宫,可见着梵奴”
不等一句日常问候说完,阮朝汐已经站在他面前,抬手勾住了刚系好的衣带。轻轻一扯。
衣带散落。
青葱般的纤长手指,顺着衣襟勾开了鸢尾蓝色外裳,又褪去了才穿好的单衣。华美广袖袍遮掩的冷玉色肩头暴露在日光下。
微凉的指腹搭在弧度优美的肩胛处,顺着皮肤滑下,摩挲了几下刻意遮掩的玄鸟刺青。
“……”
荀玄微眸光垂下,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道,“出去。”
随身侍奉的莫闻铮、燕斩辰两个面红耳赤,忙不迭地退出去,砰一声关门。
针落可闻的寂静里,阮朝汐轻声开口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第125章
“玄鸟乃是标识。”
门户关紧, 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室外。荀玄微喝了口清茶润唇,放下瓷盅,开口解释。
“族中百年不成文的规矩, 嫡系儿郎各自挑选不同的图纹,用于日常起居的物件上。祖父在时, 按我名字寓意,列了几个图案让当时年幼的我挑选, 我挑中了玄鸟。从此, 我的衣裳用具上多绣有展翅玄鸟。”
轻描淡写解释完毕, 修长指节探过来, 点了点阮朝汐勾着衣袍不放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衣不蔽体, 成何体统?松手。”把褪下肩头的衣袍拉起, 玄鸟刺青重新遮掩在宽大衣袍下。
阮朝汐手略松了松, “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边才穿好, 那边阮朝汐又把广袖往上捋, 露出上臂裹了大半圈、尚未扎牢的白纱布, 比划了一下染血的长度。
荀玄微抬手挡住,刚说了句“皮肉小伤,不碍事”阮朝汐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去旁边。澄澈眼中显出明显的怒意, 脸上反而不显太多表情,形状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再说一遍不碍事试试。”
荀玄微睨一眼她的神色,闭了嘴,顺从地起身,任由她引着去了软榻边坐下。
莫闻铮被赶去了门外, 屋里没有传召,不敢自己进来, 阮朝汐把长案上遗留的药膏和纱布拿过来软榻边,解开摇摇欲坠的白纱布。
提前准备了护心镜,单纯的一道左臂划伤,伤得确实不算严重。
荀玄微指着伤处缓声解释,“伤口长却浅,看起来是流了不少血,其实过三五日就能恢复了。阿般,你担忧的可是这个?放心,不……”‘不碍事’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收了回去,他特意换了个句子。“不必太过忧虑。”
阮朝汐低头包扎,摇摇头,“我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横过上臂的一道割伤重新换了纱布,包扎完毕,捋去肩头的宽大广袖放下,完全遮挡了伤处,
指尖隔着布料点了点肩胛骨上方的刺青。
“为何会刺青?我梦到了刺青,三兄身上就有刺青。别说是巧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她抿着唇,“是不是又和我们的前世相关?我想知道,如实地和我说。”
沾染着水气的微凉指尖被攥在手掌里,捏了捏。
荀玄微不置可否。“你梦到了什么,先和我说说看。”
阮朝汐靠在他肩头,回忆着,“玄鸟……巨大的玄鸟,展翅飞过头顶。我站在山头,眼看着山火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