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1 / 1)

“阿般,不必如此。”嗓音失了往常的清亮,隐忍到近乎喑哑。“深夜来见我何事?若无事……你还是回去。免得别人察觉。”

“来见荀令君,自然是有事的。”她嗤笑,“关于北伐之争,近日听来许多消息,荀令君听好了。”

口吻疏离地称呼他的官职,姿态却柔顺地伏在他膝上,随意地说起朝廷动向,脸颊枕着柔滑的布料,温暖的鼻息一阵阵地吹拂在腿上。

头顶上方的呼吸变了。坐着的人渐渐地出不了声,露出强行隐忍的神色。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说完了。我走了。”

嘴里说着“走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视线于半空中交缠,她盯着对面的郎君,却又缓缓俯身,鼻尖逐渐靠近,直到两人呼吸相闻。

他此刻的眼神如幽暗夜空,看似平静的海底旋起千尺旋涡,始终不出声,不后退。

眼看就要唇齿交接,他闭上了眼。她却轻笑了声,“郎君此刻在想什么?”

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朝汐在黎明前夕最浓重的夜色里醒来。

这一觉睡得久,梦中的景象感觉异常清晰,温暖的鼻息仿佛吹拂在脸颊。

梦里的她,对他……怎会有如此复杂激烈的情绪。

目光在背后追随,却又当面把人推开。

爱恨交织,情绪浓烈如深海旋涡。

她自小心绪内敛,哪怕两次深夜出奔,哪怕当初和十二郎在夜色下拥吻,坞门下诀别,小院里被一张白熊皮笼着、黑暗处里破界限的肆意深吻……

情绪波动起伏,哭过,笑过,却始终不曾有过梦里那般,激烈动荡如千尺旋涡。

过于激烈的情绪,大起大落,爱憎过于分明,仿佛一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握剑之人不愿再用,早已抛掷于红尘轮回中。

阮朝汐躺在黑暗的卧床里。今夜的梦境开启了了不得的东西,撕碎的舆图顺着纹路四处拼接,断裂处拼上了最后一片。

宗族蒙难,追随南渡,献给太子,绝望逃亡,抓捕逼迫,星夜大湖,东宫宠妃……

如此真实的情绪和人生,历历在目,和现世微妙对应,怎么可能是梦境。

莫非是如佛家所说的,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前世轮回?!

仿佛一道惊雷闪过天幕,心弦剧烈颤动。阮朝汐在黑暗里抬手,缓缓抚过自己滚烫不退的脸颊。

久违的激烈情绪从心底涌起。鼻息滚热,胸膛起伏,止不住的战栗传遍全身。

第91章

京城外五里长道。

“驾~!” 阮朝汐赶着大车在平坦长道飞奔。

今天春风煦暖, 日头从树梢高处暖洋洋的照下,白皙额头渗出晶亮汗珠,她不在意地抬手抹去了。

风驰电掣, 五里长道转瞬而至。她熟练地拨转马头,庞大车厢在长道树下转向, 陆适之站在路边招呼,“又满十趟了!可以停下歇歇”

“驾~!”骏马嘶鸣, 大车往远处飞奔出去。

陆适之把疑问吞进肚里。

昨天说得好好的, 今日入桃林踩点, 看看有没有合适起衣冠冢的僻静处。今早清晨见了面, 人却直接出了城。

在五里平坦长道上来来回回,发狠似的赶车。

李奕臣跟车跟了一早上, 人不行了, 刚才跑去林子里吐了一场。

“驾~!”大车又赶回来, 裹挟着一阵风卷过身边, 陆适之抬手数数, “十一趟了!从早上赶车赶到下午, 你不累马也累了!停下歇歇”

“吁”阮朝汐勒停了马,跳下车辕,牵着马儿去路边吃草。

陆适之扔过去一个牛皮水囊, 趁她咕噜咕噜喝水的当儿,凑近问了句,“今天怎么回事,哪个惹你了?”

阮朝汐回头往远处眺望一眼。时辰尚早,惯例出城陪她赶车的人未来。

“李大兄呢?”她给马儿细细地梳了一遍毛, 等它吃饱了草,牵着缰绳又上车。

“五里路太短, 我想去远点。头一次跑出五里外,不知李大兄能不能跟车。”

李奕臣吐了一场,缓过来了,捋袖子上车, “你只管赶车,我奉陪便是!这次跑多远?”

阮朝汐视线盯着前路尽头,“能跑多远跑多远。”

日头西斜,暮色笼罩四野,马儿跑累了。

大车慢悠悠地往回赶。前方的树下,照明灯笼已经挂上枝头,临时长案摆放在树下,人已经到了,正在伏案书写。

听到前方的动静,荀玄微远远地抬头,见到大车便放下笔,起身迎接。

“今日赶车赶了多久?出了满额头的汗。”

阮朝汐等的就是他。

她跳下马车,走近他面前,目光带了探究。

眼神太不寻常,荀玄微好笑地问,“怎么气势汹汹的,眼可杀人。今日谁惹着你了?”

阮朝汐直视过去,缓缓吐出三个字,“李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