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话卡在嘴边,严在溪不知道要讲什么,因为想讲的话太多了,找不到最想先讲出口的那一句。

众目睽睽下,声音顿住的严在溪突然俯下身去,凑近了严怀山一点。

他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抹过兄长的眼角,很认真,眼皮都没有颤抖,也很缓慢,指尖擦过严怀山长且发黑的睫毛。

“哥,”严在溪露齿笑了,一颗发尖的虎牙抵住嘴唇,“这里有一根睫毛。”

他抬起摸过严怀山眼角的那根手指,得意的笑起来,像从海滩沙堡挖出蓝色海螺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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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都是哥用睫毛当借口去碰眼睛,这次终于是弟弟啦

第52章 52

他们在病房里待了没多久,有另一位医生敲门走进来,提醒各位注意探视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结束。

陆续有人从病房离开,他们来之前房间还很空旷,人走了,留下许多包装精良、饱含露水的花朵,将角角落落都塞得很满。

严在溪坐在病床旁靠窗摆放的圆凳上,只是因为严怀山没有放手。虽然被人看到可能会引起疑惑,但严在溪不愿意想那么多,也不想去试想。

严左行去送别前来探望严怀山的合作伙伴,严虹和丈夫则替父母告别其余千里迢迢赶来的亲朋。文铃和一个前来拥抱自己的女性闺友互道保重后,就亲自拿起一条软帕在水盆里沾湿,动作温柔地擦拭儿子的眉眼。

严怀山在这个过程中,视线不转变地看着母亲。

文铃擦得很慢,等手帕稍干,再次投入水中,又贴上严怀山的面颊。

严在溪不敢发出很大的喘息,他抿着发白的嘴唇耷拉着脑袋,耳边听到布料与皮肤摩擦时发出簌簌的响声和文铃近在咫尺的呼吸。

说老实话,严在溪已经在想象文铃突然捧起水泼在他头上,或是扇来一个巴掌。

好像这一秒后的下一秒他切合实际的幻想就会印证,所以严在溪每一秒都感到紧张,像缺乏氧气的罐子,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朝窒息靠近。

终于,文铃擦完了。

她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帕子放回水盆,护士长进来催促他们离开病房。

护士推了含有安定成分的止痛药物,严怀山的眼睛快要闭上,但他还是以一种近乎于执着的视线同母亲对视。

严在溪感到喉头的钩子开始紧绷,他耸动了喉结,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开口。

但其实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哥既不需要他给出荣华富贵与家财万贯的诺言,虚无地和文铃承诺会给她儿子的天长地久或海誓山盟就连严在溪也觉得可笑。

或许是在还很小的时候目睹了母亲的死亡,这种绮丽又斑斓,以死亡为底色的色彩贯穿严在溪的人生。

他是个很悲观的人,没有人能保证可以陪伴爱的人活到很久。在他奢想与他哥陷入热恋前,严在溪先幻想与严怀山的分别。

情侣分手、夫妻离婚,或许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可从来没有什么人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发布在论坛或是出版一本书籍,告诉他们亲生兄弟感情破裂后是否还能从爱人变回家人。

在成为爱人前他们早已经是家人。他们活着,相同的血液正流经他们身体的每一根细小血管;他们死了,焚烧炉里的骨头也会烧成相同的灰。

所以这是悖论。

护士长第二次来敲门的时候,严在溪鼓足了勇气开口:“妈”

“就这样吧。”

文铃比他更快地说。

严在溪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眼眶下意识睁大,眨了眨,看起来有点呆。

严怀山握着严在溪手腕的虎口紧了一下,他看着母亲,极轻微地点了点下巴,干涩的嘴唇碰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谢谢。”

文铃可能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等到自己样样都佼佼不群、出类拔萃的亲生小孩会躺在病床上,虚弱到连一句“谢谢”都无法出声,她的眼睛里很突然地蓄满泪水,飞快地看了一眼严在溪,强忍着泪水,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们都不要说后悔。”

严在溪已经做好了永生永世成为文铃面前罪人的准备,他没想到文铃会在这时松口。

护士长又来催促清房。

文铃拿起手包踩着红底的高跟鞋,整理了垂落颊畔的发丝,仪态优雅地走了出去。

严在溪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去。文铃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这几十年来都保养的很好,与严在溪第一次在那个下着阴雨的洋房遇见她时的背影几近重叠。

文铃家里是世袭的贵族,严怀山的优雅精致,从容不迫,以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都遗传自她。

“哥,是不是除了你用命去赌……”

严在溪转过头去,看着严怀山,很轻地讲话:“从来就没有别的办法?”

严怀山再次陷入沉睡前,缓慢地朝他眨眼。

他握着严在溪的手松开了一些,但拇指与食指还像一个缺了口的圆,挂在严在溪纤细的手腕上。

严在溪抬起另一只手,轻到虔诚地将他的手放回床上,他起身时侧眼看了下病房窗外。

天快黑了,阴沉的颜色,病房里的亮光在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身影。

严在溪拥有的爱少得可怜,严怀山想和严在溪在一起,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秘而不宣,甚至不需要严在溪哭天求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囚禁在于他们而言都很遥远的一座海岛,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严怀山获得的爱多到泛滥,严在溪想和严怀山在一起,方法少得可怜,除非严怀山愿意,他才能偷来一段很少的时间,躲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曳尾涂中。

护士长第三次来的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严在溪能感觉到她因为顾忌病房主任的身份,耐着性子道:“麻烦快点离开。”

他倍感歉意地欠身,拿起椅背上挂的外衣从病房里轻手轻脚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