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脸色差得十分明显,严在溪不用猜也知道严怀山扶着老爷子出场是临时才做出的决定。
想到方才被人急忙叫走的严怀山,怀里沉甸甸的重量与热度让严在溪对抱着的小孩有了一点实感。
寿宴请了几百位客人,蛋糕也准备得足够大,由八层蛋糕顶起最上层的寿桃。
老爷子笑得脸颊发红,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他朝台下让他先切第一刀的人连连摆手,笑道:“人老喽,做事情都不利索了。”
他说着,把手里的蛋糕刀递到一旁严怀山眼前:“让怀山替爷爷切吧。”
老爷子让位的意图明显,台下的又都是人精,纷纷看向严怀山的方向起哄让他快点切下第一刀给大家分喜气。
严在溪抱着严?汌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他呼吸放得很慢,几乎把视线彻底黏在大哥身上。
严怀山脸上的表情没有很多变化,连笑意也很淡,他垂下眼看着被递来的刀,在接过刀前抬头望了眼人群外的黑暗深处。
隔得很远,人声鼎沸中,严在溪和他对上了视线,抿平了嘴唇。
他们都清楚,严怀山真正接棒的那一天,兄弟二人之间再无可能。
不是百分之一,不是百分之零点一,而是百分百的,没有任何回寰。
成为掌门人的严怀山不能去爱,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去爱他想爱的人。
而毫无追求的严在溪唯一地奢求便是,光明正大地去爱,不像何琼那样一辈子活在阴影中去爱。
小孩柔软又发热的掌心轻轻放在严在溪脸上,他把身体靠过来,完完全全贴上严在溪的胸膛,声音很轻地问:“你在难过吗?”
严在溪看着亮着光的台子,人影攒动着,把他与大哥之间的黑影拉得更远了。
所有的注视,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严怀山身上,他身上的西装微微闪着光,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严在溪不合时宜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十四岁时他对着严怀山许下的愿望,又想到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直至今日吹灭蜡烛前许下的默望。
哥哥,希望你的愿望全部都会实现。
严怀山缓步踏上蛋糕前摆着的移动台阶,西服边缘随着动作稍稍抖动。
他握刀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目光冷漠且坚定,面颊的曲线流动下去,贯穿身体修长的线条。
铁刀粗糙的锯齿靠上寿桃顶端,绵滑的奶油顷刻陷落下一个清晰的刀口。
严在溪一侧的脸颊上放着小孩热且湿的手掌,但他的心被戳了个洞,有很多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冷飕飕的。
他突然很想问严怀山一个问题
哥,你的愿望真的已经实现了吗?
“咚!”
宴会厅的大门被蓦地推开,严在溪离大门很近,他先一步转头看过去。
还没有很多人注意的时候,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发出叫喊:“严左行!你不是人!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第42章 42
最外层的人群先安静下来,齐齐注视着她走进。
严左行正得意地目睹长子切下寿桃的背影,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文铃牵着胡乱摇着裙摆的小女儿,正俯身跟她讲话,余光突然瞥见前方让开的人群,她温和笑着的面颊渐渐冷了下去。
女人脸色惨白,头发也乱蓬篷的,身上还穿着医院里蓝白的病服,胸前挂着婴儿背带,怀里的婴儿被裹得很严实,能看到未被包裹进襁褓的粉红皮肤。
握着刀的严怀山静了静,动作停下来,仰头看他的人也跟着愣了一下,顺着严怀山垂下来的视线看过去。
女人走得离他们足够近的时候,全场的注意都挪到了她身上。
严左行察觉到不对,先是狐疑地看了下身旁的妻子。妻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某个地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古怪地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女人的眼眶很红,有种不自然的消瘦,她哽咽着看着严左行的方向,流下眼泪:“我给你生了儿子……”
“不可能!”严左行当即紧紧皱起眉心,他怛然失色地看着父亲的方向,冷声重复道:“绝对不可能。”
大厅内霎时静得可怕,几百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女人与严左行之间,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又看向文铃手上牵着的女儿。
有一道脚步声更沉稳地响起,严怀山走下台阶,把刀放到一旁侍从手上的托盘的里。
头顶明亮的白纸灯光苍白地垂落下来,把空气里的紧张与沉寂紧紧粘在了一起。他缓步走向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开口前又朝远处望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碰到一起。
抱着小孩的严在溪心头一震,他下意识看向左右的人,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严怀山那一抹短暂微笑的痕迹。
但好像并没有人察觉到严怀山温柔地笑了一下,所有人的神情都紧绷着,只有眼里流出幸灾乐祸的光出卖了主人。
老爷子拄着拐杖脸上仍旧是笑呵呵的,他要往前走,严左行急忙上去搀扶却被父亲推开,他后面一点站着的大哥冷冷哼笑一下,在老爷子迈出脚步前扶上去。
这次老爷子没有拒绝。
在父亲面前,铁石心肠的严左行难得慌了神,他急于向父亲证明:“爸,真的不是我的!我都没见过她”
“闭嘴!”老爷子的声音很浑,怒斥出声,像是水波碰撞在古瓮间发出沉闷的响。
严左行脸色沉得快要入土,他死死抿住嘴唇盯着面前陌生的女人。
老爷子走到女人面前,女人抱紧孩子有些发怵地往后退了半步。或许是察觉到母亲身上散发出紧张的气息,襁褓里的婴孩蠕动了下粉红的嘴唇,流着口水张开嘴哭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