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关心,我送大人出融雪阁。”沈浔笑道,送顾辞走出融雪阁。
等沈浔再次返回院中之时,司阍等人早已溜了个没影,唯独剩姜时愿提着一盏灯坐在花架下等他,她看见沈浔徐徐走来,起身,沈浔跟着执着走在前面的姜时愿。他欲跟上,前人又快了脚步。
“阿愿。”沈浔语气中似有一丝无奈,“你又生气了?”
姜时愿克制着心里的情绪,快步走着,穿过游廊。
沈浔:“阿愿,难道又是在气我瞒你吗?瞒你我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挤下顾凌、当上司使?”
听着这话,姜时愿心又沉了下去:“是!”她又顿了顿,手间颤了起来,“又不是。”
“可你今日刚说过,你不会再...”沈浔道。
“是,我能接受你的隐瞒,我会耐心等你开口,可是这事不一样,”她清婉带着谢些许愠意的话音在夜风中异常清晰:“我怨你瞒我从未跟我商量就私自决定留在典狱。我更气你不该为了我再留在典狱,也不为了我,再去招惹一个疯子。”
“前是安瑛,后是顾辞,沈浔你惹得一个比一个危险。”
他平静听着,看着她双肩也夜风中微微发颤:“沈浔,你欠我的恩情从你助我考上典狱的一刻,早已还清了。你现在为我所作的一切,让我怎么还得起?”
沈浔走到姜时愿的身后,从她身后抬手,猝不及防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他动作一怔,指尖微张,又缓缓屈回,接过灯盏,温声道:“我来提灯吧,我送你回屋吧,夜风太凉,切莫受寒。”
“你去请辞,离开典狱,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她急急出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沈浔冷眼回头,看着她双眸微红,似有哭意。
他没有出声,片刻后,口吻生冷,犹如一道命令:“既然我的恩情已清,我就不必再听从姜娘子的话,姜娘子也无权再命令我。”
他垂下眼眸,话音落定:“我会留在典狱,此事也绝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沈浔,我们说好的,等你助我考上典狱,这恩情就算清了,你不该再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也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你了,沈浔...”
她忙不迭追了上去,气喘吁吁,沈浔没有理会,冷着神情合拢门扉,将她拒之门外。
避而不听她叩门的声音,闭眼不看那一直守在门外的倩影。
*
夜风袭来,庭院内竹影婆娑,缓缓映入正堂窗下,竹帘被风吹起。
夜已深邃,一人深披夜色走入白雪局,听到院中动静的陆观棋稍显燥意地拂去莞席上胡乱卷着线的卷轴,又不小心打翻在地,俯身去捡,余光扫到来人已经迈入室内,嗓音依旧温润:“迟了足足三刻,我倒还以为沈司使不来了。”
沈浔挽起长袍,坐在蒲团之上:“方才有事耽搁了。”
“想来是要事。”陆观棋抬手,弯腰为他斟茶,递在小几上,柔声道:“我对沈司使了解甚少,不知司使的口味如何,这一盏君山银针又被誉为‘金镶玉’,冲泡汤黄清澄亮,香气清高,司使可以试试。”
两人坐下饮茶,须臾之后,陆观棋眼中兴味满满,轻吹着茶中丝丝白雾,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陆某听说今日顾处去寻了沈司使的麻烦?是不是你们二人之间有误会,需不需要陆某从中调和?”
沈浔亦是微微一笑,笑意很淡,反问道:“陆秉笔不必假模假意,此事正如遂了你的意吗?”
陆观棋淡淡挑了眉头,“如我的意?司使这话倒叫陆某有些琢磨不透。”
“茶凉了,我为沈司使再添一盏吧。”
陆观棋正欲再俯身为沈浔斟茶,反被沈浔握住腕骨压下,二人之间的动作僵持在此刻,沈浔睇着陆观棋一双始终含笑的眉眼,冷冷开口:
“陆秉笔是聪明人,非要让沈某将话挑明吗?各处名额只有一位,你特意安排沈某进入一处,不就是为了挤掉顾凌。一来少了顾凌,顾氏一族在典狱的权利也不至于过甚,你亦能驾驭权衡;二来又能让沈某得罪顾辞,为寻庇护,沈某怕是以后只能听命与你、为你所用,不敢生出异心。”
陆观棋点头,眼中颇有赞许之意:“沈司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浔,果真这枚不可多得的棋子。
疯狂含蓄,深不见底。
果然,那晚的交易是值得的。
陆观棋仍然记忆犹新,在段脩遇害那晚,他的净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要与他谈场交易。他还记得,沈浔要自己额外允他一次参与其余各处选拔的机会,而他也会帮自己达成所愿。
陆观棋本是不愿的,他为今年春试的主考官,此不正之风,他怎么能允下?
可沈浔那晚所说,正中他的下怀
典狱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风起云涌,内部动乱。
而这潜藏的危机全是有一处顾辞和二处裴珩,若说裴珩此人还会掖着,顾辞的野心直接摊在明面上,他要做这典狱一人之下的掌权人,他要的权利不止执掌一处,甚至想分化其余五处的势力。
如今典狱六处,一处权利最盛,列于末尾的就是陆不语执掌的四处。所以,顾辞的手也很快伸到了四处,因此融雪阁的事件只是开始,顾辞一定会不惜手段来瓦解四处,扩大权利,而后搅弄风云。
沈浔非是典狱人,却早已纵观全局,分析局势条条有理。
他不由为之折服,若再不做什么,只怕为时已晚。
陆观棋想起那晚,眼中仍是笑意:“我们之间的交易,利于双方,沈司使有何不满意吗?,陆某作为今年春试的主考官特允司使一次参考的机会,当然沈司使也不负陆某的希望,成功选拔入一处。”
“今年一处选拔考题极为严峻,设下的案件繁复难破。听闻就连顾凌也是耗了三日才破案,而沈司使只用了一晚,不,或许准确来说沈司使仅用了两个时辰便轻松破案,走出陆某的净居。这样的盖世之才正是典狱所需要的。”
沈浔饮茶:“过誉。”
“陆某答应司使的已经完成,所以你也应该帮陆某达成心愿了。”
“大人要什么?”
“成为陆某的眼线,进入一处,制衡顾辞。”
陆观棋转眸看他,再次为他斟茶,“怎么,难道沈司使怕了吗?若你怕了,陆某即刻收回你的腰牌,放你离开。”
陆观棋一顿,看着沈浔,他的目光清清凉凉,毫无退意,倒显得他方才的担忧有些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