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司使回道:“安瑛大人,融雪阁五人已经全部拿下。”

梅树下的青衣缓缓转身,花雨之下,一双眼厉如鹰目,气势着实不凡。

这人就是安瑛?

执掌典狱三处的安瑛。

她对安瑛有点印象,安瑛乃是安家将门之后,偏是这将才辈出的安家于圣德元年间诞出了个文曲星。

听闻安瑛三岁便能吟诗作赋,七岁能与诸子百家同台论辩,入典狱后,执掌三处,编纂典律,修整庆律。据说庆律法条成千上百,安瑛皆能脱口而出,言明其要,判以成法,至今为止判罚难案成以万件。

她还记得初来典狱之时,陆不语曾提醒过她,安瑛此人言面无私,满口刑罚,锱铢必较,还有那最重要的一句叮嘱“千万别惹上他”。

可如今姜时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毕竟麻烦已登门找上了她。

方博学听着兄长的哀嚎,额间的汗水急得如豆子般往外冒,吼道:“凭什么打折了我阿哥的一条腿,凭什么伤我哥,说话啊。”

“喂!世人不都说典狱的安大人公正严明,执法如山,我想请问庆律中有哪一页、哪一条言明安大人可以纵容手下打折我哥的一条腿!”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国公命我掌典狱三处,明断天下是非黑白。从此我即为大庆法典,我的话也就是法条。”

安瑛伸手拂去肩头的落雪,话落,他缓缓起身走至方博学眼前,声音平静:“拒不伏法之人,可伤,可杀,这便是三处的规矩。”

“先不论伤人,就凭三处无缘无故拿人这一点,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也对三处不利吧。”姜时愿冷眼觑之,插话道。

“无缘无故?”

“三处拿人皆有缘由。怎么?你们还有没有察觉吗?旁人没有察觉到也就罢了....”安瑛双眸微微眯起,沉沉地望向余桃,“你作为段脩的爱妻,怎么也没意识到?”

“什么....小女要意识到什么....”余桃惊恐未定,显然是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抱着桌腿儿。

倏然此时,姜时愿倏然明白今早心中的荒诞之感源于何处,心中荡起一股寒气。

是段脩!

她记得司使回禀安瑛是说的是‘融雪阁中的五人已全部拿下。’,昨夜住在听雪阁一共有六个人,方氏兄弟,她和沈浔,还有余梅和段脩。

为什么没有段脩,难不成段脩已经遭遇不测?

“余桃,你知道你的夫君此时在哪吗?”

“我..,我也不知道段脩他在哪,他为什么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不应该啊,.,”余桃嘴里嘟囔着段脩,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你当真不知道段脩现在身在何处吗?”安瑛这话听着呢语气可不太友善。

“我当真不知!大人....”

“啊!”

院中响起一声女子惊呼的声音。

没有给余桃丝毫解释的空闲,安瑛眼神示意身旁之人,司使立马领会其意,直接粗暴地拎起余桃的衣襟,不顾她的衣衫在拖行之间愈发散乱,强行将她拖至院中的一口枯井处,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看向井底之物。

“放开她!”她欲动,反被司使攥着刀柄警告,刀剑的寒芒射入她的眼中。

姜时愿也不知余桃看到了什么,只听她倏然尖叫,震耳欲聋,而后软在地上,还不安地往后缩了几步,一张脸煞白,喃喃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段脩怎么就死了...这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死啊...”

安瑛冷眼扫下,轻嗤道:“还想看得更清楚点吗?”

紧接着,司使又承着安瑛的指示,一跃跳至井底,用麻绳和草席捆着死尸,将尸体带了出来,草席一展开,恶臭扑鼻而来,余桃更是熏得直接呕了出来。

这下段脩的尸体重见天日,清清楚楚暴露在五人的眼前。

距离最近的姜时愿看得最为真切,段脩的尸身已经开始腐败、因浸泡在井底数个时辰,所以他颜面极其肿胀,眼球突出,舌尖伸出,腹部膨隆,仿佛腹腔藏着什么庞然大物,随时随地要破壳而出。

姜时愿记得这种现象,在恩师口中被称之为...

“巨人观。”

方博学与她如有默契,抢先说道,他粗略地扫了一眼段脩全身,“初步观之,断脩口唇发绀,尸斑出现早并呈暗紫,有此可初步推断段脩的死因为溺水窒息。”

方博文也不顾疼痛,认真补充道:“而段脩的死亡时间在昨夜子时三刻至丑时三刻之间。”

“典狱有规定,子时之后,不可出阁,相信昨日送你们前往各院的司使也着重提过这点。而昨夜一直守在融雪阁外的司阍(1)也能证明这点昨夜子时三刻至丑时三刻没有一人进出过融雪阁。”

“所以,安大人是怀疑我们五人中有人杀了段脩?”姜时愿立即反应过来。

安瑛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屈膝坐下,提起茶壶,不急不慢地取过茶壶 ,淡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本官已经了解过段脩在你们六人中能力突出,是最后可能赢得今年春试之人。你们四人,为获其四处仅有的名额,遂杀了对自己最有威胁的段脩,这个动机合情合理,而余氏则可能另有动机。”

“即便如大人所讲,但此案也并非由大人来亲查案吧,据我所知,查明真相乃是一处与二处的事务。典狱职责划分详细,各处互不干涉,我还记得这乃是安大人亲口定下的规矩,怎么,您如今要出尔反尔吗?”

“是吗?”安瑛不以为然,“既然真凶已定,何须再劳烦他人?不过是将你们五人丢入十八烈狱,施上酷刑,看看是谁是真的清白,而谁又说了假话?”

他转着手中的骨扇,眸光扫过每一个人,“是你们觉得三处无权管束,还是你们又觉得一处及二处会在你们这群蝼蚁上耗费心力。”

一言对一语,两人静默片刻。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不咸不淡地鼓掌。

姜时愿一顿,回眸望向沈浔,只见他背靠朱墙,丝毫不见被左右拿刀胁迫的危机感,依然淡漠地可怕,沈浔也笑道:“怪不得魏国公只让大人执掌典狱三处,而非一处及二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吏听出话中轻佻之意,问道。

沈浔笑了笑,温和道:“说得好听是夸赞安大人乃是魏国公手下一枚好棋子,放在三处物尽其用。说得露骨,是大人愚不可及,除了如三岁小儿般背些烂如枷锁、迂腐至极的庆律以外,再无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