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1 / 1)

裴珩止步在门前,向阁中之人通报,须臾之后,姜时愿才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很沉的声音:“进来。”

眼前偌大的静居内,黑压压的,未点一盏灯,兽耳炉中燃着浓郁的香料,甚至有些刺鼻,好似在掩盖着某些腥膻的味道。

她稳住气息,慢慢走了进去,只见寒风凄雨的冬夜,她的仇敌只着一件冷衫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见她走向自己,影子抵着下颌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低声开口:“姜司使,好久不见。”

影子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衣襟后露出的一段玉颈,欺霜赛雪,白如玉瓷,就这般看似水润的女子,也本该拥有如水的温柔婉转,而她显然生了一副傲骨,或者说她经历太多,太过磨难,生生磨出她的锋芒。

虽跪,心却不臣,更有反将之意。

影子冷笑,谢循还真是给他四处留祸端。

他开口问道:“姜司使为何进入典狱?”

姜时愿一惊,还没思忖到完美的回答,影子就替他接到:“为了想重查旧案,为了想还兄长清白,还有....为了想向谢某报仇是吗..?”

她面色聚变,竟没想到谢循如此直接,伏跪在地上,额角沁出冷汗,咬牙道:“下官不敢。”

“这话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姜司使。”影子薄薄的眼尾压出一道锋利的褶。

影子不止一次想除掉姜时愿,要不是此女有圣人恩典在手,他不便亲自动手,涉入其中。

但他还是小看了姜时愿,顾辞两次设计,一次典狱春试,一次洛州,均未得手,甚至还因此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姜时愿绝不简单,还有,她身边之人也绝不简单。

他也曾看过姜淳的旧案,案件确有疑点存在,但为何谢循急于定下此案,极有可能是当时谢循已经查清一切,但因此案背后牵扯权力过多,幕后之人位高权重,遂只能草草结案。

连谢循都不敢动的人,他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赝品又怎敢冒险....

所以,影子绝不能让姜时愿去翻她兄长的旧案。

或者,此案他可以还江淳冤屈,再另寻一无辜之人顶罪,这样即不会得罪幕后之人,也可以消了姜时愿的恨意...

影子说:“谢某体谅姜司使的心情,若你执意想翻姜淳谋杀燕王一案,我可以帮你。”

姜时愿杏眸圆瞪,“国公说话可真?”

“谢某会尽可能还你兄长清白,替你姜家证明,但此案你得避嫌。”影子合了合身上的衣衫,“而且顾辞已死,一处之位空缺,以后可由你执掌此位,一处众人听你调令。”

刚刹从心底生出的惊喜,恍如被迎面淋了一盆冷水,狠狠浇灭,姜时愿暗暗咬紧牙关,痛恨自己方才轻信谢循。

她怎能信他?谢循此人阴险狡诈、趋利避害,他的本色,绝不会改,谢循还是想包庇真正的幕后真凶。

说是让她避嫌,实则就是想将她排除在案件之外,这样‘真相’就可以由他一手编造。

兄长冤屈虽能洗去,却永远无法真的昭雪。

“姜司使是聪明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容易,这才有了见谢某一面的机会,但这机缘能不能抓住就看姜司使的悟性了。” 影子步步走到姜时愿的面前,挑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清她眼底仍旧浓郁的恨意。

他笑了笑:“若我是你的兄长,自然不希望姜司使再不顾安危继续涉嫌,到此地步,已经是谢某能帮助姜司使的极限了。”

影子似笑非笑,话间落下重音:“姜司使,可愿交易?”

他轻飘飘将兄长的冤屈,将姜家一族遭遇到难以言语的祸端,粉饰成一场可以交换的交易。

“不、愿。”朱唇一字一字轻启。

“你就算有国公亲授的国公爵位又能如何?你起初不将我放入眼中,现在我已经不是你能轻易除去的存在...”姜时愿继续说道,“我也是受圣人恩典,考入典狱,成为你的麾下的司使,我若死得不明不白你如何跟众人交代,又如何跟圣人交代?”

“国公有本事就要光明正大地除掉我。”姜时愿咬破了唇,腥甜的血迹溢满唇腔,眼里杀气腾腾。

“我已经给过姜司使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你当真以为你行事从未有错漏?”

影子拍了拍手,随后裴珩便提着一名头发斑白,戴乌帽,着红袍的男子踉踉跄跄跪在影子的脚下,嘴中大喊国公饶命,不停地磕在冷硬的地砖之上。

裴珩转而问道:“姜司使可知道此人是谁吗?”

“我从认识此人。”她说的是真话,她从未见过此人,若谢循要栽赃陷害,也该使些聪明的手段,可...如果事情太简单,倒显得更加诡异...

随后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扔到姜时愿的身前,姜时愿打开锁扣,慢慢掀开锦盒,是一块墨钰雕刻成的官印,春生柳条之景被工匠雕刻其上,繁茂无比,姜时愿拿出官印,看向印底。

印底下纂刻户部司。

姜时愿顿时后脊生汗。

她唯一能被人攥到的把柄,就是她良籍户贴乃是伪造的。

裴珩双手抱胸,用足靴贴了贴此贪官的脸,面色不苟言笑:“人分贱、民、贵三阶,民者又分士、农、工、商四行,民者拥有良籍,而贱籍不入四民之列,沦为贱籍发配如教坊司,充当官妓,陪酒□□的女子比比皆是。”

“更别妄想,身为贱者还想入仕?”

姜时愿一怔,身体战栗,掌心都在发抖,可她不能显露端疑,否则她必死无疑。

她努力粉饰慌乱:“那这与我何关?”

“姜司使还想继续装傻吗?”裴珩挑了挑眉,踢了一脚身旁之人,老者捂着腹部疼痛倒地,“我已经查明,户部司主簿韦言因一己贪欲,和鬼市中多人达成交易,只要付得够多,他便可以在伪造的户贴上盖上官印,帮贱籍入良籍,自此敛财。”

“我记得姜司使因为贱籍吧,莫不是也与鬼市之人进行了交易。这才脱去的贱籍?”裴珩问。

影子坐在上首,静默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下是姜时愿的户贴。

姜时愿镇静自若:“裴处莫要信口胡说,我的户贴绝非伪造。”

“你如何自证你的户贴是真的?”

“我想请问裴处,你又如何证明我的户贴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