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寒风,犹如鬼哭狼嚎。
阮竹卿鬓边粘着雪花,他一定吓坏了,赵仰宗用眼睛安慰着他:在这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去。
好冷……上下牙冷得打颤,北风凛冽,一股股地灌进来,赵仰宗的眉宇、鼻尖和唇峰都快结上一层冰霜,比刀割还疼,手脚更是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玉城的冬天,是能冻死人的。
叫骂声渐渐远了,但还能听得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赵仰宗用眼神示意:他们还没有走呢,我们再躲一会吧。
天寒地冻之中,阮竹卿盯着他看了看,忽然嘟起唇,在他脸上呼地吹了一小口气。
“有小虫子。”
这个季节还有虫子吗,他后背立刻有些痒了,不过倒也缓解了紧张,相对难堪地笑了笑。
柴垛的空间过于狭小,面前人又生得太过惹眼,他还从未这么近地看过阮竹卿,皮肤明彻胜雪,神情中透着一种很清冷晶莹的美。
喉咙有些发紧,他马上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在看脚尖。
阮竹卿忽然笑了一下,用他特有的温润而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我发现,隔着柴火看雪,也是很有意境的。”
“就是太冷了……”赵仰宗干巴巴地笑了笑,双手合十,搓了搓。
阮竹卿想起什么,解下身上的狐裘。哪怕赵仰宗一直推脱着,也还是踮脚为他披上,认真地系好。
赵仰宗不安地问:“那你怎么办?”
阮竹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眼帘去。
下一刻,怀中陡然变得充实,带着体温的融融暖意。
发丝的香味就萦绕在鼻端,赵仰宗呼吸停滞,手悬在半空中,像被定住般,不敢乱放。
是阮竹卿,钻进他怀里,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
梆,梆,梆,犹如琵琶弦根根断裂,金石铿锵之声大作。
良久,他才从电闪雷鸣中反应过来,迟钝察觉到,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又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矫情迂腐,人都快冻死了,还管什么合不合适的。危急之中,怎可以常理论之,对方还是个端人,难道不比他更要名声?
总之,阮竹卿是不会有错的,那么出错的只能是他了。
怀中之人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耳尖冻得通红,好像尤其畏寒。为了汲取体温,相贴得格外紧密,狐裘的绒毛拂在阮竹卿的侧脸上,他浑身簌簌,如同抖落下许多脆弱的细雪般。
赵仰宗屏住呼吸,迟疑着,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掌,捂住了阮竹卿露在外面的耳朵。
柴垛里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到外面雪落的沙沙响。
“哥哥……”怀里传来一缕细如丝绵、轻如柳絮的声音,唤回了他飘荡的神思。
“嗯。”赵仰宗为了掩饰短暂的走神,刻意清了清嗓子:“……嗯?”
阮竹卿埋在他怀里,羞怯得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故作镇定地请求道:“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不行,感觉湿湿的,得给老公哥上上强度了??????
??:这就是神吗,对我这种蝼蚁都会这么关心爱护,只有卡密才会有这么无私的大爱吧??
16.言多语失,食多伤心
回去的路上,雪花飒飒飘落,积雪也已深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都有些无颜以对。阮竹卿跟他一前一后,好似刻意保持着距离,他到底是个矜持的青奴,方才的场面太羞人,只能装作不曾发生过。
进了屋,他拂去赵仰宗肩头的雪花,又替他把狐裘解下来,挂在床架上,把狗獾油的盒子捧给他,柔声劝道:“……哥哥,把药擦了吧。”
那胳膊上的烫伤,他还记着。赵仰宗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便推搪着,只说等他走后再擦,阮竹卿的脸色却霍然变得很冷峻,口气生硬道:“现在就擦。不然,我再也不理睬你。”
平常阮竹卿甚少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和他说话,颇有些逼人的威势。
没奈何,赵仰宗只好慢吞吞地解下外面的粗线罩衣,发现阮竹卿还在旁边督察,又磨蹭着把夹衣上面的褶皱捋了捋,心中庆幸这件夹衣还好是去年冬天新做的,今天才翻出来穿上,没有经过几次水洗,更没有补丁的痕迹。
脱到中衣,他又倏然紧张起来,心提到嗓子眼,他还是穿着那件破中衣,肩膀处有补丁不说,边缘也磨损得厉害,布料几乎变成一缕缕的了。这么旧的衣裳露出来给阮竹卿看,比赤身裸体还让他难堪。他把衣袖撸起来,三下五除二赶紧上了药。阮竹卿这才肯放过他。
釜里的水已经烧干了,赵仰宗重新舀了两瓢进去,又添了把柴火,过了一会,把热好的糟鹅和鸭信分给他吃。
收拾残局的时候,身边的青奴忽然站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后躲了两步,似乎被吓得容颜失色。
赵仰宗不解道:“怎么了?”
“有老鼠……”
“在哪?”
“它出来了!”
这下赵仰宗也看见了,六七寸长的一只大老鼠从床下探出头来,眼里放着贼光。
他当机立断,抄起墙角的铁锹,将肥硕的大老鼠挑起,掀在地上,狠狠一拍,却没有砸晕,那老鼠打了个滚,从靴背上跳过去,仍飞快地逃窜着,他追到墙角,在老鼠钻缝之前堵住去路,对准老鼠脑袋一杵,又结结实实地猛敲了两下,这才弄死。
这时小老鼠从墙脚窜出来,阮竹卿已被吓得站在凳子上,紧张兮兮道:“还有……”
又是一通围追堵截,赵仰宗三下五除二铲除了小老鼠,最后蹲在地上,握着长柄的扫帚在老鼠窝里乱捅,捅得那些窝里的半大老鼠吱哇乱叫,纷纷出穴,他便一脚踩一只,又跺又踹,手上也没闲着,挥舞着铁锹,“砰砰”直砸,终于一网打尽,将整个老鼠窝全捣毁了。
他料理完这群不长眼的死老鼠,脸上挂不住,故作轻松地调笑道:“竹卿,下来吧,它们见我们吃得好,也嘴馋了不是?”
“我害怕,”阮竹卿眼角含泪,颤声道:“我下不来。”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赵仰宗见他真是吓坏了,腿都软了,真是我见犹怜,只得把人拦着腰抱下来,像抱小羊羔一样,顺毛捋道:“没事儿,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