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今年都十八了,搁在有些人家都当爹了,在父亲面前总被打趣得像个刚学走路的娃娃似的,让人面上挂不住。
他一时间没说话,林昭辉也没追问,似乎早已知道他为何而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自己的折子。
沉默良久,林珩祯才犹豫地低声道:“父皇,儿臣……怕自己做不好。”
他在谁人面前都总是将背挺得很直。作为被赋予众望的皇长子,林珩祯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唯独在父皇面前他可以示弱。
“怕做不好什么?做不好皇帝?”
“……是。”林珩祯颔首。
林昭辉哈哈笑道:“我做得这么随便都干下来了,你不肯定比我强么?”
林珩祯立刻反应激烈地抬头,不敢苟同地盯着林昭辉。
“父皇……!您怎能如此说?不论于公于私,对天下万千子民还是亲人,您都是……”
“啊呀好了好了不说不说,和你爹一样正经……我开个玩笑嘛。”
林昭辉见他一副严肃的模样,连忙开口止住了话头。
林珩祯看起来还心有不甘,但父皇不让他念叨了,他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神态仍旧愤愤不平。
想着“比起他爹爹来还是不够沉得住气”,林昭辉终于放下笔,伸手拍了拍他家大儿子的手背安抚道:“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好的。再者说了,我们不都在呢吗?怕什么。”
刚刚还喘不过气的林珩祯顿时感觉紧紧皱成一团的心口被抚平了,忍不住小幅度地点头。
刘意中途进来了一次,见他们父子一派平和温馨的氛围,对林昭辉笑了笑,无声地放下东西又出去了。
林珩祯坐了半晌,身上一直紧绷的弦也总算松下来了,打趣地问林昭辉道:“父亲明明身体健康,正当壮年,何必这么早立太子呢。您就不能做到个七老八十的吗?”
“八十!?你们可饶了我吧……”
林昭辉一副头疼的模样扶着额头抱怨了两句,逗他儿子笑了起来。
珩祯十岁后就不太撒娇黏人了,早慧独立得很。这会儿见他难得一见如此迷茫到直奔自己而来,林昭辉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你不觉得最近我比以往还勤政?”
“……父皇白日里一向勤政。”
林昭辉假装没听懂儿子刻意加了个“白日”的限定条件,摆摆手道:“哎,你沈外公要卸任了。顾老爷子也是。朝中正是更新换代之时,我虽想早点退休,但也不能这样就让你两眼一抹黑地顶上,总要确保前朝万事稳妥才能安心。”
“父亲您太溺爱孩子了……待儿臣是,待长姐和弟弟妹妹们也是。”
林珩祯作为被溺爱的那一方忍不住如是说道。
撑着单边胳膊随意吃着切好的水果,林昭辉姿态愈发随性:“今天日子特殊,便和你说些心里话……你打小聪明,想必也知道为父没有打小就立储君,也是为你们不要有压力,不要自幼就把一辈子的事儿框死了。”
他顿了顿,轻叹了口气:“但后来你也知道了,你几个弟弟的性子都不适合做皇帝,也都早早有自己的志向……”
“儿臣明白。父皇。身为兄长,我也很欣慰大家都能找到想做的事。”林珩祯微笑道。
林昭辉又道:“权利和责任相辅相成。你也知道,父亲我这辈子就没去过远处,也去不了。待日后退位了虽会多些自由,但仍旧离不开京郊这一带。以后想必你也会如此……”
他语重心长,话语中隐约有那么一丝丝的怀念。林珩祯不知父亲在回忆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却没想到林昭辉语锋一转,拐弯抹角道:“所以在这宫里未来谁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格外重要。你看,你今年也十八了……”
林珩祯顿时身子一僵。
林昭辉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咳。为父这可不是催婚的意思啊,真不是。只是问问,随口问问。”
“父皇,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我想再看看……”林珩祯讷讷道。
父皇与爹爹也是先皇指婚,大婚前见都没见过一次,但两人婚后颇为恩爱亲密。
可林珩祯总担心轮到自己了不是那么回事。他不想随意一张口便娶了人入宫,若当真感情不合,到时候岂非白白蹉跎了他人一生?
“你在感情上确实谨慎又认死理……这点倒不像我,”林昭辉无奈道,“你和你三弟四妹若能中和下就好了。他们俩是太风流!以后定要给你这做兄长的惹出不少麻烦来。”
林珩祯苦笑道:“我习惯了。况且非要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他们前些日子闹出的那些个乱子,爹爹最近都没顾得上过问我的婚事,也算好事一桩。”
林昭辉好笑道:“哦?原来你这么想?我今日便转达给你爹去。”
林珩祯顿时脸色煞白,语气急促哀求道:“父皇别啊!我胡说的……”
他从小到大比起父皇更怕爹爹。
应该说不光是他,所有皇嗣皆是如此。
幼时不懂,如今他们大了也渐渐明白,沈君后并非严厉无情之人,看他待父皇和后宫中其他人如何温和关照便知。只是孩子们不能一味溺爱,宫里总得有个人唱白脸。
话虽如此,但该怂还是要怂的……
“逗你的。日后若有心仪之人便自己去接触吧。当真要赐婚再来找我们。”
林昭辉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珩祯谨小慎微,也许只是缘分来得晚些,他们不必过多插手干预。
至于日后登基如何应付大臣们,那就是珩祯要操心的事务了。到时候反正自己已经退休和后宫众人去京郊别宫悠闲度日,才不要管他的私事。
林珩祯这才放松下来,若有所思。
突然,他听见林昭辉轻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长这么大了。为父每每想到都很是欣慰。”
林珩祯抬头看向林昭辉,不知父皇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他平日里不是个会对孩子煽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