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未入宫，这些官员姿态还算放松，站着也是站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攀谈起来。

听闻今年南国使臣带来了很特殊的贡子贡女，朝廷官员私下也是爱八卦的，见负责此时的鸿胪寺官员已到，便借着闲聊之意去攀谈。

先帝不曾主动要过贡女，周边几个小的附属藩国询问数次未果，也就知道先帝对他国女子没有兴趣，后续数年便不再提及。如今新帝登基，南国是头一个来问的，想必是听说了当今圣上女双不忌，特意安排了一男一女，据说是一对兄妹，出身极为高贵。

具体外貌身世南国藏得严密，鸿胪寺官员不敢外泄消息，面对朝中同僚们的打探都含糊其辞，稍后到了宴会上自然知晓。

南国的国土不大，也就只有大幻一个州的面积，位处西南方向。那儿的气候较为独特，炎热干旱，盛产美酒香料与珠宝，也有几样独有的水果，但在农耕和畜牧方面极为欠缺。

“我以前在南方钿州住过一段时日，见过一些南国人。虽然五官与我们相仿，不过肤色却是棕黑的。哦，瞳孔颜色也淡些，有的和金子一样闪耀……！”

也不是人人都在鸿胪寺接待过外朝来使，许多未曾见过南国人的官员聚集在这人周围好奇地聊了起来。

“黑棕皮肤？和日日在外劳作的苦力一般吗？那样的人要送给圣上？”

“那倒不好说。是深了些，然虽黑却有光泽，看顺眼了其实也不觉得奇怪了不过我见的都是做生意的商人，算是富人，哪儿的有钱人都一样保养得当。”

“他们头发是不是都是微卷不束的？就像湿发睡了一宿，第二天起床时那般？”

“哈哈，你说得还真形象。差不多就是那样……”

……

四方馆中，被众人讨论的对象正在做着最后的仪表检阅。

除了饰品叮当碰撞的点点声响，房内的空气寂静到令人窒息。整理自六扒武灵5期汣六汣

头上和颈上装饰着珠宝金饰的男女垂着眼睛，由侍女为两人围上仅遮住下半张脸的薄纱。

南国的规矩与幻朝不同，双儿和女子衣着可以露出肩膀手臂和腰腹，但未嫁之前出门下半张脸必须要用纱挡起来，双儿的喉结也要遮住，否则便是放荡。

“好了，两位今日都很漂亮！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去了，请不要再用水和食物，忍耐半日吧。”侍女徐徐鞠躬，说一炷香后再来迎接，退出房间将面圣前最后私下相处的片刻留给了两人。

她出去后，女孩的手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害怕道：“兄长……”

她看起来年岁尚小，约莫也就十二三岁。在这样的年纪被带出国来到语言不通的地方，不知未来会被送给谁，叫人怎么能不慌乱。

“漾儿不怕……兄长在呢。”

南荣云握住了皇妹的手，强作镇定地安抚着她。他自己也才十七岁，在南国是正要开府居住的年纪。

然而去年天降噩耗，两人的母妃在宫中暴毙，南国皇帝震怒，说其试图下毒弑君未果，所以才被立地斩杀。

南荣云慌乱不已，他母妃一向顺服贤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定是其他妃子栽桩陷害……！

南国当今皇帝子嗣众多，光皇子双儿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人，死去几个也毫不碍事。幸好当日他与皇妹都有旁人见证，宫人调查后也得出了他们不曾参与此事，免了罪罚。

然而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母妃死去不过数日便有人进谏，可对外宣其病死，将她膝下一对皇子皇女作贡送给大幻，既解决了罪人之后的去处，还能展示南国进贡的恭敬之心。

传闻如今的皇上既喜爱双儿也宠幸过女人，但大幻家规森严，皇帝想必之前没有品味过兄妹共侍一人的滋味，到时候南国宣称这是异族风情，皇帝说不定会借口收下，内心实则欣喜赞许呢？

贡女一向从大臣或平民之后中挑选貌美者送出，鲜少有皇室后代被当做贡品送出。

贡子贡女意味着可以随意安置送人，与必须尊重对待的和亲公主皇双有着本质的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南荣云兄妹俩才会倍感屈辱与恐惧。

南荣云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不论是被送给皇帝还是其他什么官员王爷，能被一起收下留在大幻其实已经是他们如今最好的结局。

起码在同一城中，他还能能想办法照拂妹妹一二。若是一方被退回，他无法想象未来隔着遥远的国土江山要如何再得知对方的消息，说不定连死去的消息都要一年半载才能传来。

“是不是今日去了殿里面圣被留下的话，我就要去侍寝了？我、我害怕……”南荣漾胆怯地抓着南荣云的衣袖问道。

南荣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得轻声道：“别怕，别怕……听闻大幻的皇上比咱们南国的父皇年轻得多，才二十出头，至少绝不是那种吓人的叔伯……”

不过二十多在十二岁的南荣漾眼中也依旧是长辈的年纪，南国公主普遍十五后才考虑出嫁，她慌乱也是自然的。

她绞紧了南荣云的衣袖。母妃总说她没有生下真正的皇子，但兄长身为双儿若一直不嫁和男儿也无差别，待日后若能得到一小块封地宅邸，她们母女此生也就有退路和依靠了。

这些话仿佛还是昨天的事，然而转眼母妃就死去了，自己和兄长也被暂时关押起来……

“公子、小姐，到时辰了，请准备出门吧。”

侍女在门外高声道。她也知道皇子公主两人定然惊惧耻辱，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也只能接受现状了。

她哀叹一声，从外推开门，和鸿胪寺安排来的宫人一同搀扶两人离开了接待外宾的四方馆，乘坐轿子跟随南国官员使者一同前往皇宫。

南荣云登轿前扫了一眼前后，装的皆都是珠宝鲜果登贡品。他僵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以前再锦衣玉食又如何，如今他们兄妹俩也就如这些死物一般，是两件进贡给他人的新奇贡品罢了……

……

于保和殿中更衣后，自阅兵大典后再次穿着华服与珠链冠的林昭辉在原地等着太和殿那边的鸣鼓，终于等到吉时入场。

太和殿内已坐满宾客。每年都来一次，林昭辉如今也熟悉这一套了，先简单示意了两句，随后便是敬茶赐茶，让众人落座，由宫人上前为每桌倒酒。

接下来便是各个藩国入殿觐见。林昭辉在来太和殿前特意紧急回顾了当初的奏折，确认只有南国送来了贡子贡女被自己误批，这才松了口气。

草原和高国使臣前后入殿送上贡品，林昭辉按着规矩说了几句体面的话，收了贡品又反赏了不少珍品，让几人落座，最后才是南国一行人。

林昭辉吸了口气，冲身边的礼部官人点头示意，对方这才高声宣“南国使臣，携贡品、贡子贡女入殿”

太和殿内的众人皆好奇地将视线投向殿门口，见着南国人露出腰腹和小臂的穿着不禁纷纷脸红，其中不少甚至移开了目光。

在大幻，双儿还宽容些，女子出嫁前怎么能如此暴露？

不过这是南国的风土人情，陛下都不曾禁止，他们自然不能质疑。只见来使身着衣袍斗篷，贡子贡女虽衣料更少，但身上皆是金饰宝石，打扮得很是精致。两人行走时饰品虽轻晃，但毫无碰撞纠缠，众人便知晓这两人必然出身尊贵或调教得当，否则绝不会仪态如此端庄。

待来使宣称两人是一对亲生兄妹，名为“南荣云”与“南荣漾”，殿中才按耐不住沸腾起来。

“南荣”可是南国皇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