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塔海，哦，我们的楠塔海

我对长女说：加火药，端起我的大炮

我对次子说：升高帆，明天就起航

可我要对我比珍珠还美的小女儿说什么？

我们的楠塔海……

40 命运剧团

柳叶江据点位于一块开阔平坦又潮湿的江滩。两岸种有一排排爆竹柳，叶子经常掉得七零八落漂在江里。此江故名柳叶江。异变前，这里的江水经常泛滥、改道，导致江滩的长期居民少得可怜，渐渐就变成旅行者与冒险家短暂停歇的营地。异变后，水灾的情况不见好转，让许多学者大惊失色，原来柳叶江里并没有什么“水鬼”“水怪”“水神仙”作祟。

剧团跋涉了十天半个月，终于在450年12月1日这天于柳叶江落脚。团长阿库尼雅本来还想多走走，去再远一点的达达里奥城，那里人多，观众可能也多点。但为数不多的剧团成员们累得寻死觅活，就差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流涕了。阿库尼雅只好耸耸肩，把行李们扔在柳叶江湿哒哒的土地上。

剧团找到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后，立马张罗着揭开遮雨棚、拆开活动马车厢、架起基座等等。尽管像上面说的那样为数不多的剧团成员已经累得寻死觅活，也仍然拿出了十二分精力将舞台和帐篷搭得漂漂亮亮。兴高采烈的阿库尼雅咚得一声站上云梯，在团员“哎呀呀，团长您轻点儿”的抱怨声中，将剧团的招牌高高挂起来：

“命运剧团”

41 雅各布之家·上

晴朗的一天，天空湛蓝湛蓝的，云彩在里面融化，一道道长长的金黄色阳光穿越云层涂抹在绿油油的蓬松草地，就像那烤得松松软软的蛋糕。树林手拉着手，绕着圈儿，环绕这块草地，黄鹂鸟在绿叶间刷的一声隐去了。白色围栏间，一只昂首挺胸的山鸡在绿地上走来走去，这里啄一啄，那里踩一踩，直到它撞上白蜡木制成的弧形桌腿，才大叫一声又往后一蹦，悻悻离去。

约芬娜伸手驱赶这只倒霉山鸡，确保它没有在自己脚底下拉屎，嘴里还抱怨这傻子一样的家禽没长眼睛；孩子们一排排坐在自己的小凳儿上，捏着嗓子学他们亲娘抱怨的语调，暗自笑成一团；雅各布则靠在实木靠背椅上，从小圆桌端起骨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好啦，亲爱的，别跟它过不去。多好的一天哪！”

可不是么，多好的一天哪！整个绿山石堡都沐浴在阳光中，正适合在户外享受下午茶！雅各布很喜欢这件风雅事儿，于是好说歹说带自己的妻儿来到了这片绿草地。妻子约芬娜是位胖墩墩的矮人，除了做木雕，对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要她喝茶喝一下午真是要她的命；三个调皮的孩子倒是很喜欢户外活动，高高兴兴穿上了各自的野餐服，叽叽喳喳像三只麻雀。

雅各布品着自己的月桂产红茶，注视自己的三个孩子玩游戏，不时和约芬娜聊聊天，舒坦地感受阳光浮动、绿草婆娑、鸟语花香的自然之美。这时只听小女儿茉莉指着围栏外面嚷嚷：“爸爸妈妈，快看，有人来啦！”

雅各布眯起眼睛，盯住天际线那由远及近的东西：不错，可不就是人……一辆运货大马车，结实的车轮子骨碌碌滚过来，大得吓人的马甩着脑袋……马车夫，那个高大的马车夫头戴斗笠，看不清脸……车上还坐着另外两个高大的人，都是生面孔……错不了，错不了

“这是几个长身人哇！”约芬娜惊声道。

绿山石堡好久没有外人出现过，更别提长身人了。由于旅途艰难、环境恶劣等原因，长身人用正式一点的说法人族，并不经常来到矮人的国度法尤姆，最多只会有些冒险者小队和不怕死的商队。长身人出现在绿山石堡，这可是要引起围观的！

约芬娜喷了一下鼻 忘 ? ?????? ? 愺 ? ィ寸 ? 費 ? 整 ? 理 ? 子，声音扎进雅各布的耳朵：“你心慌什么？”

雅各布心里一紧，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法摆脱过去的阴影：尽管和矮人的平均身高差不了多少，雅各布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他出生在翡翠城邦的一个小城，亲生父母都是人。可雅各布长到十几岁却仍然像个几岁的孩子，身高只够得着其他人的大腿。长身人都说他得了“矮人病”，笑话他钻错了娘胎。于是，饱受折磨的雅各布干脆离开家乡，经历千辛万苦深入炎热的法尤姆，终于在绿山石堡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雅各布在绿山石堡生活得非常幸福。他心思细腻，考虑周到，顺利在一个手工艺品商店当了管账，不久就和店长女儿约芬娜坠入爱河，生儿育女。约芬娜性格直率，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嫌弃雅各布性格唯唯诺诺，嫌弃他身上毛太少，嫌弃他的一些“长身人毛病”，但“我爱上你了，你这可怜人，”她说，“所以管他的呢！”

要不是今天忽然出现一车长身人，雅各布都快忘记自己不是矮人了。他放下茶杯站起来，双手交叉着，走向路口。白神在上，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他要从容不迫面对这些来客。

高得顶破苍天的马车很快占据他全部视野，雅各布必须把头昂起才能看到那马车夫。后者也早已注意到他，斗笠下的眼睛里满是……惊疑？

雅各布鼓起勇气：“哦，嗨，朋友们！”

马打了个响鼻，猛地停下来，吓得雅各布直往后蹦就像那只山鸡。马车夫拉住缰绳，让马车上的两个人跳下来。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黑漆漆的阴沉女人，如果不是她脸上没毛，雅各布一定会认为她是只健硕的黑豹！另外一个男人扎着几股脏兮兮的辫子，勾着不严肃的笑容，不停眨巴眼睛。而那马车夫……现在也没摘下斗笠，只看得见他下巴那里全是伤疤。

“各位这是到哪儿去呀？”实话实话雅各布已经胆怯了。

没人说话，黑豹女人垂下脑袋，挤着眼睛盯他，好像他是个巨大的谜团。这让雅各布内心深处的伤口裂开了缝：“嘿，别这样看、看我！”

“他也是个长身人，和你们有点儿不一样罢了！”约芬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宛如一面可靠后盾。

“对、对！我也是长身人是人族。”

黑豹女人缓缓转了转脑袋，和身后的伙伴面面相觑，然后说：“呃……好吧，这位小先生。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呆了多久？”

雅各布让了一步，指向身后的圆桌：“刚刚来呢，下午茶。”孩子们还乐哈哈地朝这边挥手。

陌生人扫了眼他的下午茶，皱起眉头挪开视线：“你喝得下这个？”

雅各布双脸通红了：月桂产的红茶确实是苦涩了点，但那馥郁的味道是其他红茶比不上的，这个长身人真失礼，也真没品味！他想到绿山石堡的亲人朋友们，果然还是他们好……

陌生人像放弃了继续对话，转变话题：“行……这里是矮人城市绿山石堡吗？”

“是的是的，你们是旅商、周游的法师、还是灯塔图书馆的收书人？”

“我们……”阴沉女人似乎想说什么，她背后的辫子男人窜出来：“对，我们是几个旅行商人，来绿山石堡做生意，我们带来满车的丝绸和珐琅，还有翡翠城邦极好的翡翠和珍珠！时间不等人，能请您带个路吗？”

尽管雅各布不怎么喜欢他们，但必须尽地主之谊。“没问题，商人们，”他露出笑脸，又对约芬娜说，“甜心，孩子们你来照顾，我给这些先生女士带路……在家等我，等会儿再见！”

外来者们都张开了嘴，打算吐出点什么东西的样子这时候了才记得和女士打招呼？没礼貌的长身人啊！

约芬娜耸耸肩，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她圆圆的肩膀上下摇动，可爱的卷发也跟着摇摆：“行啦，我亲爱的，等会儿见！”

法尤姆矮人国在法尤姆大沙漠的东半部，而绿山石堡则坐落于法尤姆王国的东部，这里距楠塔海较近，受海风熏陶，夏季干燥，冬季多雨，栓皮栎生机勃勃地生长，用它制成的软木天下闻名。外来商人到绿山石堡多半都是为了木材。成群结队的商队用大型运货马车满载木料，匣子里则装上精致的木雕工艺品，浩浩荡荡地拖回家乡去……

雅各布无比热爱这座城市，简直把它当成故乡！看吧，石砖和木板铺成的路宽阔平坦，通向每个店铺和住宅；平顶房高高低低连在一起，多彩的遮阳棚和天台花坛点缀在屋顶上，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花园和菜田交错，商店和手工作坊相连，四角火炬塔各处林立，到了晚上会自动燃起明亮的火焰；尽管没有风，施加魔法的彩旗也不停飘扬、按照规律不停变换颜色；喷泉喷出的水柱在半空变成鲸鱼、帆船、彩虹……

而那道路、屋顶、菜田、商店里，到处都是喧闹着的人！胡子和身子一样长的老者在水果摊前给苹果砍价，急得吹胡子瞪眼；戴着巨大丝带遮阳帽的小姐在花坛边走走停停，不时称赞花匠的厉害；弹珠一般的圆滚滚小孩在台阶上滚来滚去，气得他们的父母大喊大叫；几个驯马人牵着迈小碎步的矮脚马，嘴里念叨着“借过”；梦幻彩旗边，几个艺术学徒大声探讨接下来该用旗子摆出怎样的图案……

又有多少人热情洋溢地和雅各布挥手打招呼！可见，他已是城市重要的一份子了。

“雅各布，你怎么带着几个巨人哇？”推小推车的街坊瞪着眼睛问，雅各布回答他：“这是几位来做生意的长身人！”

“稀奇稀奇，好久没见长身人啦！”

四处弹跳的小孩这时往雅各布这边撞来，他慌手慌脚地避开，小孩儿就直往马车那边去。雅各布大喊一声：“小心点儿！”幸好那孩子又皮球一样从车轮边滚开……雅各布松了口气，对长身人说：“见谅见谅，我们这儿的小孩子太活泼了，你们知道，我们矮人嘛……”

他顿了一下，忽然发现自称商人的三位长身人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凝重地注视绿山石堡的每一条街道，就连额头撞到装饰彩带和店铺招牌也不在意。留意到雅各布的犹豫，奥斯卡那个扎辫子的笑面男人立刻转过头来笑道：“小孩嘛！我们都懂！”

黑豹一样的名叫“厄拉”的女人阴沉着脸，哼了一声；牵马的“刀疤脸”就像死灵法师操控的活尸，只知道在后面闷头行走。

“那个……”雅各布小心翼翼地说，“女士，你刚刚撞到人了……”

被撞到的买花小贩捂住脑袋（他不幸被那高个女人撞到脑袋），委屈地嚷嚷。奥斯卡闻言立刻把厄拉肩膀拍了一下：“老大，您撞到人啦！”厄拉把脑袋僵硬地转了转，也不低头看买花小贩就干巴巴地说：“是吗？那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