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幽幽地盯着她。

小队长被盯得背后发麻,她咳嗽一声说:“我们不知道死者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他只是城里的一名普通流浪汉。听其他流浪汉说,死者称得上见多识广,去过大陆许多地方。可惜他后来染上了恶疾,双腿因此腐烂,落了个动弹不得的下场。不久后,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他破碎的尸体……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凶手,但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死者的死很像是烟晶会的手法。您知道,他们喜欢破坏一切,让阴影扩散……”

文森特一言不发,保持凝视的姿态。

“咳咳……我们高度重视,还请来通灵师,试图与死亡不久的亡灵连接。但通灵师的施法失败了,他震惊地告诉我们:死者的灵魂不知为何被碎成了一片一片,像一盏被打破的琉璃灯……起初!我们当然认为那个烟晶会的疯子丧心病狂,不旦碎尸,就连灵魂也要破坏。但不久凶手被捕获,他竟然说,死者是自愿的。”

文森特终于开口了:“撒谎?”

“不……不是撒谎,除非他能在精神法术的检测下作弊。‘他是自愿的’,凶手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突然化成了水,就这样蒸发消失了!上级认定凶手畏罪自杀,案子结了。至于死者……我们只能把死者的尸体送来,毕竟不能确定和烟晶会染上关系后,死者的尸体会不会……”

文森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小队长也向他点头:“情况就是这样,尸体已经被牧师净化过几次,接下来的处理就有劳您了。如果那家伙没说谎,到底谁会自愿把灵魂打碎?”

文森特蹲下来,轻轻捧起尸袋:“为了流浪。”

“什么?”

“为了抛弃腐烂的身体,继续在世界流浪。”这可能是沉默寡言的文森特对活人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因此死者成为了“罪人墓地”里唯一一个没有姓名但有墓志铭的人,他的墓志铭写的是:

他的灵魂漫天飞舞

各式各样的稀奇事儿,发生频率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毕竟住在墓地还遇不上灵异事件才是有问题。文森特作为特聘的守墓人,实力不容小觑。据统计,他累计消灭四十一起怨灵降临事件、五十八起诈尸事件、十四起诅咒蔓延事件……以上事件都由文森特和他见不得光的朋友们处理完毕。

文森特只喜欢会死人打交道,很少处理和活人有关的突发事件。当然,只是“很少”而已:他逮到过偷偷摸摸来墓地探险的青少年,于是在死灵的帮助下将他们吓到尿裤子以杜绝此类事件;他也遇到过试图在墓地自杀的老人,通过漫长且费劲的劝说与陪伴,最终让孤独的老人安全回家。

还有一件事值得铭记。

罪人墓地外又出现了一个新成员,文森特照例将他拖进墓地深处准备进行处理。谁知道半路上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假死的人第一反应是拼命地挣扎与攻击,试图逃出生天。

这让文森特很不满意,真讨厌,护卫队怎么能送活人来他这儿。

敲晕挣扎的活人,拖回自己的屋子,文森特将假死的人捆绑好扔在一边,准备想办法联系粗心大意的护卫队。这时假死者清醒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在看到文森特的活尸朋友时倒吸一口凉气。

文森特很久没有见过除了护卫队之外的活人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寒暄话,就用自己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不带感情地打量他。

假死者看起来见识不浅,很快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他的眼睛一转,用虚弱的声音哭诉:“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罪,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一定要相信我……救救我!”

文森特说:“撒谎。”

假死者不懈努力:“我说的是真的,我根本没有杀死那几个人……我、我是被栽赃陷害的,咳咳咳……你们不能冤枉无辜的人啊!”

文森特说:“撒谎。”

假死者满脸横肉,嘴唇抽搐地围绕“被冤枉”展开了冗长且颠来倒去的自我辩解。而面无表情的文森特仿佛神游天外,过一段时间就要说:“撒谎。”

活尸朋友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给文森特端茶倒水,给窗户通风,一派祥和。假死者被气得不轻,他身体非常虚弱,逐渐体力不支,终于自暴自弃地大喊道:

“是的!我杀了那几个蠢货,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尸体,所以把他们变成尸体,那又怎么样?”

文森特缓缓放下茶杯。

“你是个死灵法师吧,你也喜欢尸体不是吗?你能明白我的!反正人都要死,死在我手中也一样!放开我,你能明白的!你能明白的!”

文森特轻轻站了起来,黑色长袍垂在地上,他一声不吭走向假死者,后者遍体生寒。死灵法师用他的指尖指了指地上捆成一团的家伙,于是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命呜呼。现在,文森特终于可以去准备墓碑和墓位了。

是的,死灵法师文森特工作稳定、工资丰厚,他相当爱岗敬业。

39 海盗女王的遗愿

楠塔海,哦,我们的楠塔海!

感谢你的金枪鱼、海藻和贝壳

感谢你顺风顺水的好天气

感谢你收敛惊涛骇浪,大发慈悲!

楠塔海,哦,我们的楠塔海!

蚌里的珍珠拿去制成爹妈的戒指

珊瑚枝点缀儿女的卧室

人鱼在为我们唱歌!

楠塔海,哦,我们的楠塔海!

你讨厌航海图、六分仪和罗盘?

还是讨厌渔网、鱼叉和渔船?

你今天吞掉了我的姐妹兄弟,楠塔海啊……

大嗓门父亲这时候打断道:“别唱了,让!”

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的让立马闭上了嘴,停止歌唱。

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让玛丽公主号轻轻摇晃,海腥味浓厚的船长室里,贝壳串成的风铃叮叮当当,房间正中心的巨大地球仪慢慢旋转,让人感觉懒洋洋的。不准唱歌的小男孩让哼了一声,小幅度地晃起自己垂在桌边的小腿。这时他埋头在图纸里的父亲又闷声闷气地说了:

“等你以后明白了歌词的含义,再去唱这首歌。”

让有些纳闷:“可爸爸,你不准我唱,我要怎么搞懂这首歌的含义?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完整歌词……”

“你会的,”父亲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等我修好玛丽公主号,重新出海后,你都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