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何侍郎背后还有一位贵妃……无论高大人和宫中那位打的什么主意,老二若是和这些人攀扯上关系,极易给国公府招致祸患。
秦敬修想到了这一层,心底发寒,再次朝同僚拱手致谢,心下继续思量。
秦敬泽无缘无故,为何会去接触高相一派?以他之聪颖,明明有科举一道可顺利入仕,他为何非要甘陷泥淖选这一条捷径?他一国子监监生又是如何和何侍郎搭上关系的呢?
下了朝,秦敬修派手下人去问了才知,原来秦二说是听从家里安排去上方山拜师求学,实则根本没听过几堂课,小半年来行踪成谜,放榜后更是借着贡士身份在京城中四处游走、结交权贵。条条线线直指高党手中之权,所图谋的又何止金榜题名!可恨福生竟帮着瞒他至此,险些酿出大祸来!
“十日前,何廷生大人的幺子在赌场输得身无分文,被追债的要挟断指时,是你路过将其救下。何园感念相救,次日邀请你做客府上,何大人亲自出席道谢。”
“你让人跟踪我?”秦敬泽被“请”回家中,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话,登时要闹将起来。
秦敬修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继续沉下声缓缓道:“你以为这场戏你做得天衣无缝,时机抓得刚刚好?你打小精通各类玩意,尤其身边那个跑腿小厮更是其中高手,近来频频出入城东赌场。你以为何廷生这只老狐狸会看不出你的把戏?可他依然愿意为你引荐高大人,你猜这是为何?因为你是穆国公府二爷,只要你入了局,国公府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我不是!我说了,你是你,我是我,我自会有我的造化!”
“哪怕你的造化会将国公府拖向不归路?!”
秦敬修深深叹息,有些无奈。
“你可知秦氏一族修的是长存之道?族人世代守边,不做权臣,游离于京城权贵之外,但我秦姓却是唯一自开国以来保留的异性公爵。”
秦敬泽气势稍弱下去,却仍直着嗓子质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若执迷不悟,同二皇子牵扯到一处,一旦事发,预备将母亲、将魏氏置于何处?”
一提起这个,秦敬泽就被激怒了,“我自会将她们护好,不劳你费心。倒是你,我真佩服你,竟还能毫无芥蒂,甘做太子的狗!”说完转身便走。
秦敬修深觉与他无法沟通,却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弟弟的本事能耐,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自断臂膀,给国公府一条生路。
朱珩看着恭敬跪在自己面前的昔日好友,似笑非笑道:“你是为了你的弟弟来求本王?”
“是。”
“本王原本以为你最是聪明,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想到竟也是个糊涂人。”
“殿下容禀,臣知臣弟资质愚钝,原也不曾指望什么。只是如今愚弟年近弱冠,侥幸榜上有名,既娶贤妻,自当有所作为。臣也知其擅惹是非,京城恐非其可容身之地,故厚颜前来烦扰殿下。”
朱珩听明白了他隐晦的话中意,却有些不敢置信。
“你好不容易自请归朝,如今却又希望老二离京赴任,那魏蓥呢?她也跟着一起走么?”
因为不可思议,朱珩竟怀疑他是否是因顾虑自己会继续纠缠魏蓥,这才试探出此下策,正要恼火,却见秦敬修抬头怪异地看了眼自己,恭恭敬敬回道:“魏氏自然是留在京中侍奉家母,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愿。”
朱珩一听,一时之间不知该喜该怒,隐约之间竟有些飘飘然,口不择言道:“可是她已厌弃了他?莫非他俩早便有了嫌隙……”
“殿下!”秦敬修警告似的望着他,却是一脸被戳穿了家丑的难堪,朱珩便心下了然,故作淡然道:“行了,本王知晓了,之后会替你留意些。”
秦敬修躬身退下,虽说来时目的已经达到,可心下却又隐隐不快。罢了,总归他仍在这里,便是拼了命也会将她护好。
秦敬修却没想到,他们两兄弟反目算计,却是给魏蓥招致了无边祸患。
0052 四十八.报复
三日后,圣上口谕由太子代为主持殿试。
五月初五黎明时分,秦敬泽随一众应试者鱼贯进入谨身殿,被点到名时,察觉到四周隐隐打量的目光,不由愈发挺起胸膛。
去年准太子妃魏氏另嫁之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无论传言中太子与魏蓥有何过往故事,娶她为妻的人是他秦敬泽,纵然这段婚姻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知道,龙椅之下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定然关注着自己,也知道如今无论自己做什么那人都看不惯,索性愈发落落大方,跟旁人一道随着唱导恭恭敬敬伏跪行礼,移步桌案前对着策题缓缓动笔。
此时此景,知晓分寸的又何止秦敬泽一人。
自御花园一别后情敌终又相见,朱珩内心再是恨意滔天,又如何不知在场之人怕是就等着看他二人的笑话,故而只是面带微笑宽和地望着下首众学子,视线划过那道突兀碍眼的身影时也未有波动,端的是滴水不漏。
殿试持续了整整一天,日暮时终于都交了卷。
秦敬泽如来时一般跟着依次退出大殿,回到午门前马车上时,还未喝口茶,就被陌生的马夫“请”去了京西一处大宅子,不意外地见到了一身私服的太子殿下。
不再是殿上遥遥相隔,两人一高一低一坐一跪,毫不客气地互相打量,面上情绪也再难遮掩。
较之去年御花园里仓惶相见,此时的太子气质愈发尊华,有着上位者的傲然,他张臂撑在交椅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自上而下直直俯看过来,在幽闭厅堂中隐隐竟让秦敬泽有些不敢逼视。
“呵。”
察觉到他的闪躲,朱珩冷笑一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根本不屑把面前这种纨绔子弟放在眼里,不过区区蝼蚁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抢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不懂,这人到底有哪里好,居然让魏蓥甘愿舍了与自己的婚约下嫁给他,并且据说婚后还尽心尽力替他操持家事。那可是本该入宫成为太子正妃、未来尊贵无二的女人,竟然要替他这样一个小小国公府二爷费心费力!他不理解,更替她不值!而就是这样一个风流名声在外、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小白脸,竟还敢婚后亏待她?思及此,朱珩愈发觉得面前人面目可憎,压抑已久的厌恶脱口而出。
“秦二!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跟本王抢女人?!”
若非苦于宫中约束,朱珩早便想教训这人了,如今既已奉命亲政,行事起来便再无顾虑。
“殿下此话好没道理,秦魏两家结亲乃是圣上谕旨……”秦敬泽尚未说完,下一秒太子已霍然起身,重重踹在了他胸口上。
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发作,秦敬泽不曾设防,一下子便失了平衡狼狈倒地,一时之间惊怒交加,捂着闷痛的胸口咳嗽起来。
然而不待他起身,凌空一脚又毫不留情地踹了过来。
“少跟本王放屁!”
朱珩近距离居高临下嘲讽地看着男人,见他强忍恚恨咬牙重新爬起来跪好,这才施施然又坐回到椅子上,一字一句冷冷道:“这两脚,是本王赐你的。秦二啊秦二,你从本王手里抢走了女人,转过头又弃若敝屣,怎么,你是想打本王的脸?”说到后面,朱珩已经是咬牙切齿。
“我没有!”秦敬泽闻言大惊,下意识否认,抬头却见太子眼中尽是掩不住的恨意,来不及细细分辨,侍立在太子身侧的卫士突然怒喝一声,“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说着甩手扬鞭,一道凌厉疾影裹挟着呼啸风声直直朝他面门袭来。
秦敬泽被其中蕴藏的狠厉惊到,慌忙别过头闪躲,刹那间剧烈的刺痛便在颈上爆裂开来,他下意识去触摸脖子上的伤痕,摸到了一手湿热殷红,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还敢躲?今日我便替国公爷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进了宫莽莽撞撞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