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不理他,顿了顿,又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说:“热不热?待会儿我们在外边吃完饭再回去。”

楚琸抓着衣服的一角扇风,从在走廊上滚了三四米远的地方捞起他的篮球,又亲昵地用手臂上端蹭了蹭他哥的肩膀,也快速地把对方先前的一点儿异常扔到脑后,黏糊糊地说:“不热,我们还去吃上回那家,好不好?我请客,我们校队上回在市里联赛还赢了奖金……”

楚郁就笑:“好啊。你养我嘛。”

楚琸有点得意,两人说话间也没走出办公室多远,迎面就忽地撞上一个女生。

对方原本垂头看着地面,猝不及防地被两个比她高大很多的身影挡住,连忙抬起头来查看,慌里慌张地说了声对不起,接着又愣愣地看了楚琸两眼,脸颊上浮起一阵不明显的红晕,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那个……昨天,谢谢你。”

楚琸其实蛮不好意思。这女生看着小小的,骨瘦如柴的样子,但仔细一看又有点漂亮,怪不得会被人欺负。于是说话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啊?真的没事。”

那女学生于是点点头,又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楚琸身边的楚郁,似乎是知道因为自己对方才被叫了家长的,十分愧疚,又小声地连连道了歉,被楚琸安慰了几句,便抱着作业挤进了办公室。

两人之间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楚郁假装开玩笑说:“早恋?”

楚琸吓了一跳,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会,我清清白白的。我和她不是同一个班,之前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楚郁作出审视他的样子:“现在不就知道了?我看人家小姑娘长得也挺漂亮……”

楚郁的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是一路带着楚琸长大的,先前还没有发觉,今天才终于恍然意识到楚琸明年就要十八岁了。

楚琸生日很早,在一月,这么一算也就是再过三个月的事情。

对方已经长得比他高了,又是一副很受学校里的女同学欢迎的样子……其实楚郁也觉得楚琸很英俊,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这个样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交女朋友。楚郁过往的心里没有谈恋爱找对象的想法,一心扑在公司、学业和楚琸身上,此刻却惊觉楚琸并不一样,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找到女朋友,说不定就连男同学里也有人喜欢他。

楚郁有点发愣,心中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楚琸还在低声跟他解释,说那女生被隔壁班那个神经病追求过,可是拒绝了对方,神经病就发了疯,天天跑去欺负她,还带着一帮人在身边去堵,一见到面就大声起哄,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楚琸前一天刚好碰见这事儿,直接和人推搡在了一起。

那群人看着挺不好惹,其实一打起架来要么在旁边看着,要么劝,有的直接走了。楚琸表面上看好像被打得惨点,其实他心里有数,两拳全砸在对方的肚子上,淤青应该不轻,但和他对打的那神经病不想露怯,搞得跟他很没用似的,只能默默忍着这点楚郁并不知道,但具体情况也在办公室听了个大概详情。

楚琸在几个老师面前一手包揽,说只是自己和神经病……那个同学之间起了冲突,和别人无关。

然而老师的消息也很灵通,学生之中总有闲话碎嘴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也给楚琸上了个保险,让他的行为看着好歹名正言顺了些,但又难免扣上一顶早恋的帽子。

楚琸见自己被拆穿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提出让老师别把女生叫来,打架斗殴又没她的份!

楚琸和楚郁说完几句话,远远就看着十来米外的班级教室门窗前挤满了人,他冲哥哥示意了一下,自己抱着篮球走了回去,不过才几步路的功夫,就听见一群人开始鬼喊,什么:英雄救美雪中送炭太牛逼啦!

他们班人人都知道,楚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冲冠一怒为红颜,实在是妙啊!

转头又急哄哄地问起楚郁的情况来,开着玩笑问楚琸他哥有没有女朋友的,喜不喜欢高中生的,有对他有好感的女同学也红着脸,想和楚琸说上话,道:“哎楚琸,楚琸,你哥哥真好看!他是不是比较随你妈妈啊?”

楚琸对女生的提问还能温和应付过去,但凡听到男生里有大大咧咧地用奇怪语气开玩笑说楚郁漂亮的,当即就毫不客气地笑骂道:“滚你们妈的,少阴阳怪气。”

说罢,楚琸下意识、又仿佛有点心灵感应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哥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些,就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也不知道听到他骂的脏话没有,就那样偏着头,眉心有一点不明显地蹙起,轻轻地问:“在说什么呢?”

他一开口,就连楚琸身后的一帮同学也安静了下来,一瞬间哗啦啦散掉一半,好像在楚郁面前无所遁形了。

剩下的一半则在纷纷和他打招呼,倒是非常客气乖巧。楚郁的态度不冷不热,看在都是楚琸同学的份上,还算温和地点了点头。

其实是这些学生起哄的声音太大声,让楚郁隔那么远都能听到什么“英雄救美”,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打算赶紧把弟弟拉走。

楚琸不再耽搁,回到教室里,将篮球随手扔到座位底下,又整理了一下书本

已经有好心人帮他把周末的作业整理好了,楚琸两根手指并拢,在额角边上随意一挥地表示谢意,旋即斜背着挎包出了门、走回到楚郁身边,又从楚郁身上解下他那个包拎在手里,示意性地叫:“哥。”

他哥点了点头,楚琸就开始带着对方朝楼梯方向走,一直走到校门外边,他才看着楚郁,认真地问:“你还在不高兴?”

楚郁看着还是冷冷淡淡的,目光有点游移,两人上了楚郁开过来的车,楚琸坐在副驾驶,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又说:“我真对她没意思,其实……”

他的声音压低了点:“其实还是你最好看,哥。”

楚琸的嗓音很有磁性,甚至脱离了“少年”这个概念的范畴,带着温暖、明亮的热意和身体温度朝楚郁靠近,像是在说悄悄话。

不知道是他所说的内容还是口中呼出的热气稍许惊到了对方,楚郁的一对眼睛蓦地睁得大了,脸上的潮粉重新浮现,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口吻抱怨:“……你瞎说什么呢,哥哥就这么好让你打趣?”

楚琸再接再厉:“真的,哥,我们同学也都是这么说。我向你保证,我要是想谈恋爱,没有你长得漂亮的,我都看不上。所以……别和我生气了。”

楚琸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地放缓,还带着点故意给楚郁看的委屈。

“没有和你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楚郁口中嘟囔着,目视前方,将乘载着他和楚琸的车开入道路上的车流之中,竟然意外地显得有点可爱,和先前面对楚琸那帮同学时完全不同。

楚琸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知道楚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将身子转回到座位上边,随手按开了车载电台,缓缓流淌出某首轻柔、舒缓的爵士乐曲。

他们在外边吃完晚饭回家,楚琸头一件事就是去量自己的身高,客厅的一面墙壁处上边有刻痕并不是特地为了楚琸准备的。

他们一同寄居在父亲的某个老朋友家里,对方自己也有一个儿子,比他们俩都大,但和楚郁差得不远,才刚毕业没多久。

两人之间因为相同专业、年龄又相仿的缘故,关系尚还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楚琸就对对方有些说不清的敌意。

好在他自己也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他和哥哥都还住在人家家里,也没什么异常举动,无非见了面打个招呼,简单地聊几句,井水不犯河水。

那量尺原先是给李展用的,估计等他上完高中就没用过,楚郁有一回觉得楚琸长高了不少,催着他去量身高,恰巧被李展碰见,笑着说反正对他没用了,楚琸可以经常量量,才算“后继有人”,要不然这一整面墙都废了,还要找人重新刷漆。

楚郁原本还挺高兴的,听到李展的语气和话就不笑了,觉得他话里有话,便拉着楚琸去别处待着,后来也再没在李展在时做过这种事情

但好在这时的李家一片静悄悄的,谁都没在。楚郁去厨房切水果,楚琸换了拖鞋后就在客厅里窸窸窣窣的,随即高声道:“我一八三点五了。”

楚郁的同样拔高了音调的声音也从厨房里传了过来:“好厉害!”

楚琸又回:“我还能长呢。”

楚郁对他的称赞总是有点像哄小孩那样的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