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典仪一直持续到午时,身上的翟服太过板正,凤头鞋也不够柔软,一切都让贺灵有些不自在,有些投入不进去。
终于熬过了典仪,贺灵着急回府上,将这一身礼服换下,行至途中,却收到了国公府上的请帖。
“小姐有段时日没去过国公府了。”那小厮笑容谄媚,“老夫人很是想念贺小……不,很是想念荣敬郡主,郡主若是不嫌弃,这几日有空,便去府上喝几口闲茶。”
景阳看了眼嬷嬷,嬷嬷会意,手下请帖:“替我们家小主子多谢老夫人挂念,只是这几日小主子兴许是抽不开身了,还请老夫人见谅,待小主子有空了,定当去府上致歉。”
景阳接过请帖,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到一边。
“这位老夫人,还真是一点不加遮掩。”
贺灵拾起请柬:“不过是去府上喝一口茶罢了。”
“喝口茶?”景阳道,“你是当真这样觉得,请你喝口茶?
裴远章没出事的时候不请,他出事之后,你没有被封为郡主的时候不请,偏偏等到你封为郡主的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递帖,你看不出老夫人的意思?”
贺灵当然也明白,她知晓老夫人是想借她的势,可是当初,她不是也想着凭借国公府么。她所做在先,且与老夫人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她哪里就有资格去嫌弃老夫人呢。
“去坐坐应该也无妨。”
景阳道:“确实没有什么妨碍,只是老夫人行动这样干脆直接,无端让人心生不快。”
她停顿了片刻:“你作为小辈,倒是可以去国公府上。但是这两日不成,得晾上她们一晾,不能一开口,你就巴巴地到她们府上去。”
贺灵点头:“我知道了。”
“你……”景阳叹了口气,终究压下想说的话,“先前母亲说过你同裴远章的婚事,如今,你是什么打算。”
贺灵没有打算,当初她有计较的时候全无用处,眼下也早就看清楚了,她的婚事,哪里就能由她自己决定。
如今裴远章虽然不在了,她母亲要将她嫁到国公府,她还能说一句不么?
贺灵在心中苦笑,她母亲似乎也不是这样心狠的人,可同旁人结亲跟去国公府守寡,又有什么区别,终归不是她喜欢的,不是她选择的。
“全听母亲的安排。”
“如今我在问你是如何想的。”长公主提高声音,“你实话实说。”
贺灵道:“我觉得裴府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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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效仿你方姨母?”
贺灵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放姨母那般的心性和手段,我只是觉得,虽然裴远章不在了,或许国公府才是我最好的去处。”
景阳微眯眼睛,看着贺灵,到底是从什么时开始,她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59
“裴九, 咱们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小侍卫心不在焉地移动了下灯笼,堆叠在一旁的黄纸被风吹得掀起一个角, 他忙伸手压住, 还是被风吹跑了几张, 小跑着过去捡回来。
裴九专心致志地叠着金元宝, 时不时用袖口沾去眼角的泪水,他旁边的两个竹筐已经塞满了叠好的金元宝,一个上面甚至还放着个十分粗糙的牌匾, 一看就是临时雕刻出来的。
小侍卫取下腰间的匕首,压在黄纸上, 也拿起一张金箔纸,学着裴九的动作, 叠出来的东西却并不像样,他团成一团重重地丢在地上。
“别叠了!”
裴九没有理会他,将那一团金箔纸展开,在他灵巧的手中又变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元宝, 仔细地放在竹筐中的空处。
“老夫人她们碍着国公府,秘不发丧。”裴九低沉道, “可主子没了就是没了, 眼下兴许是主子出事后的百日,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当初我母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在阳间的财富是带不走的, 在阴曹地府, 只这些金箔纸做的元宝最有价值, 主子孑然而去,我再不多送些, 只怕他这一路,他在下面,也过不好。”
在一旁冷眼看着的侍卫,额角上青筋抽了抽:“你母亲不是在你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告诉你的。”
裴九抹了一把眼睛:“就是托梦告诉我的!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你们不帮忙就算了,何必老贬低我这一番心意。”
“随你。”侍卫眼不见心不烦,脚尖一点,消失在黑夜中。
裴九点着火折子,口中默念表文,将黄纸和元宝都送入火中。
“主子,裴九没有能耐,不能为你报仇,更没有查明真相的智慧。”他道,“这些元宝您收好,要是不够了,记得托梦给我裴九。”
“主子,你这一路辛苦了,在底下就过得轻松一些吧,我母亲在底下有一段时日了,您待我这么好,她肯定也会像我服侍您一样照顾您的。”
“主子……”
裴九说不下去,呜呜地抽噎了两声。
深夜寒风呼啸,火焰高涨熊熊,扬起的灰烬顺着风,被吹到远处。
裴九没什么精神地看着,在一片泪光中,他好像又看到了自己主子的身影,裴九不敢确定,揉了揉眼睛,月亮门下站着的身影仍旧笔直未动。
他吓得跌倒在地上,颤抖地抓住一旁的小护卫:“你你你,你有没有看到……”
“主子,是主子。”小护卫兴奋地小跑几步:“是主子回来了。”
裴远章皱眉看着火光中的裴九,他压下胸腔中的怒意,走到他跟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主子。”裴九抽了抽鼻子,“主子真的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裴远章道,“我看是我离开太久,府中的规矩,你全都忘记了。”
裴九讪笑两声,将竹筐往自己身后踢了踢。
“这次先饶你一次,若还有下次,重罚。”裴远章冷淡道,拂袖专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