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会,刘云军方劝住了痛哭的母女俩。
囡囡毕竟身体虚弱,哭过这一会已然是累及,昏昏沉沉便睡了。
还打着哭嗝的刘云卿便被她哥拉出了房门,在狭窄昏暗的过道里,声音沉重的跟她仔细说了囡囡生病的情况。
囡囡是四岁那年确诊的病症,骨癌,连医生都说这是万中无一的概率,毕竟骨癌的高发年龄段是12-20岁左右,囡囡这么小的孩子却得了这个病,着实罕见。
目前治疗的手段无非是药物,放疗,化疗等,怕囡囡这么小的孩子受不住化疗的副作用,暂且用药物控制着,索性这三年使用靶向药勉强也能控制着那恶性肿瘤不向别处转移。但是这药物的费用也是一大笔,三年来他们家花光了存款,卖了两套房子,借了亲朋好友七十来万,如今差不多弹尽粮绝,吃完了这个月的药,还不知能不能买得起下个月的药。
刘云卿不太明白这癌症是什么,为什么会令人谈癌色变。刘云军便跟她大概解释,是人体中变异的细胞不受控制的无限次分裂,疯狂汲取人身体的营养,直至身体被它们消耗殆尽的那刻方止。
刘云卿还是有些不明白的,但她听明白的是囡囡腿上有个长出来的多余害物,便是这害物才耗得囡囡愈发的虚弱。
心下便又是焦急又是有些无力,可恨自己心法未曾练成半分半毫,否则她便可以真气探入囡囡腿部查看一二,也好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理那要害囡囡的害物。
一想到目前还可以用那药物对那害物加以控制,刘云卿心下才堪堪安稳了些,可又一想到家里没了钱,下个月怕买不起药了,心里头又是急的如乱锅上的蚂蚁,只恨不得此刻立马飞奔出去,那个活计最挣钱她就奔着哪个活计过去。
今天已经是三号了,还有二十来天,囡囡就要没钱吃药了,可不要急死她了。
抓住她哥哥的手,刘云卿焦急问:“哥哥,可哪里有能赚钱的,赚钱多的地方?我赶紧去给囡囡挣些买药的钱去。”
刘云军想着这周围的工厂,似乎那纺织厂近期在招人,刚想脱口而出,可待目光所及刘云卿那火柴棍般的骨架子,便改了口:“不急,待年后招工的地方多……”
“那怎么行?”刘云卿焦灼道:“囡囡的药钱可等不了了啊。我以前听那春花还有甜甜她们说,不比在监狱的时候搬砖搬石头什么的都不给我们工钱,好像外头工地给工人的钱可高着呢,一天下来好几百的都有,好几百呢。哥哥,你知道哪有工地招工吗?我可以去工地搬砖呢。”
刘云军难以置信:“小妹你要去工地?那怎么可以!你知道那活有多累吗?一天下来,不,半天下来你就累瘫了。你要是想做工,周围纺织厂有招工的,改天我给你问问去。”
提起纺织厂,刘云卿耳边反射性的响起嗡嗡的机械声。心下有些拒绝,可到底还是问了下:“纺织厂的工钱比工地的工钱高吗?”
刘云军解释:“不高,自然是比不得工地的。可轻松些。”
刘云卿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纺织厂辣么磨人的活,工钱还没工地高?她是发疯了才会去那纺织厂听那机械的嗡嗡声。
“不,我要去工地。”
“小妹,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一定要去。哥哥不帮我打听,我就自己去打听。”
一听这话,刘云军的心就提了起来,与外面隔绝了六年的妹妹乍然出来,他如何放心她一个人去找活干?更何况工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要是一个不甚让妹妹出了什么岔子,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倒还不如遂了她的愿,让她随着他一道去工地,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放心些。或许干个两三日,她就受不了那厢苦,就会乖乖去找个工厂的活干干。
第19章
晚间的时候,其他三户租客也都陆陆续续的下班回来。租主卧的是一对外省过来打工的夫妻俩,次卧住的是一对小情侣,而另一个稍小的隔断则住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天天浓妆艳抹的去上班,听她哥哥说貌似是做销售的。
怕他妹妹初来乍到得罪了人,刘云军便将其他三户租客的信息跟她详细说了下,又再三叮咛嘱咐别跟其他人起冲突,便是心有不喜,大不了不搭理他们便是。
刘云卿自然是满口答应。
而其他三户租客见到隔断间新来的小黑脸女人,反应各有不同。
那夫妻俩是嫌恶的,本来这个隔断间有个病恹恹的孩子,还有个能咳嗽一夜的老头,都已经令他们避之不及,现在还来了个刀疤脸的女人,还不知是干过什么事的,瞧着就恨不得让人离她远一点。夫妻俩盘算着,反正这季度的房租过两天就到期了,他们决定不再续租,与这样一户人家租住一起,真是膈应的要命。
隐晦的给了刘云卿个厌恶的眼神,夫妻俩进了主卧,砰的声将门阖死。
小情侣倒也觉得无甚所谓,左右平常与这户人家也没什么交集,大概扫了一眼,就是略微惊奇那面上的刀疤如何来的,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后,就进了次卧。
那做销售的单身女人倒是惊疑的看了刘云卿好几眼,可能是职业病见了人惯喜欢说话,凑上前去跟刘云卿聊了几句。
刘云卿也不是那有心眼的,三两句就被人套出来她是刚打监狱里被放出来的,至于入狱的原因嘛……杀人未遂,单单四个字足矣令那年轻女人花容失色,落荒逃入另外隔间。
刘云卿挠挠脑袋觉得又奇怪又委屈,明明刚才聊天还聊的好投机的呢,说翻脸就翻脸,真是的。
刘云军这会去给医院里的刘爸送饭去了,怕她妹妹担心,具体也没跟她细说,只简单说妈做了个小手术,过两天就回来了。
他这般说,刘云卿自然就这般信了。
囡囡这会醒来了,刘云卿便坐在她的小床上跟她说着话。
当听到她的宝贝闺女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安徒生童话》书时,刘云卿就来了兴趣,让她闺女给她讲讲书里面都讲了些什么故事。
囡囡就选了其中一个拇指姑娘的故事给她妈妈讲起来。囡囡很有讲故事的天分,糯糯的声音加之条例分析的故事脉络,便将整个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听得刘云卿如痴如醉。
望着她麻麻双眼迸发出的那种崇拜的、不可思议的、那种囡囡你怎么可以讲故事讲得这般好听的亮晶晶目光,囡囡只觉得此刻得劲极了,身子都觉得轻飘飘的,那浮肿的青白的脸庞上都多出了几抹神采来。
刘云军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小妹双手撑着下巴温情的看着囡囡,而囡囡神采飞扬,抑扬顿挫讲着童话故事的温馨的母女图。
这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听到开门声,刘云卿忙转头看,见到来人,顿时喜道:“哥哥回来啦?”
刘云军笑道:“回来了。刚在干什么呢?怎么是囡囡给你讲故事听啊?你多大个人了,害不害臊,还让你闺女给你讲故事听。”
刘云卿是不会害臊的:“囡囡讲故事可厉害着呢。我可喜欢听啦!哥哥,你听过拇指姑娘的故事嘛?刚刚囡囡给我讲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呢,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小的人呐?就拇指那般大小。”说着,刘云卿拿手指比量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刘云军摇头失笑。他感觉自打出狱,他妹妹颇有几分天真无邪……不过他也知道,六年的牢狱生涯,总会将人的性子磨得与以往不同。其实如此天真快乐倒也好,总好过自怨自艾,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和盼头。
不足10平方米的小间里摆放了两张床,一张小床是囡囡的,另一张是上下铺,平日里是刘爸刘妈在下铺,刘云军则在上铺睡。
今日刘爸刘妈不在,刘云卿就睡在了下铺。
刘云军还以为突然换了环境他妹妹会睡不着,没想到没过一会,下铺就传来稳定的呼吸声。旁边小床上囡囡的呼吸声也渐渐规律起来,刘云军听着,竟觉得此刻岁月无比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