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 如果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 那个疯子究竟住在哪一层哪一间。
爱德华巴洛克建筑的窗台都会向外?延伸, 或者说,华丽的窗户像内置嵌入建筑里。窗户虽然很多也很大,但?玻璃部分却是采用从外?部不易向内观察的材质和?结构模式。部份窗台上又有序地摆放着修剪整齐的常春藤, 再加上罗马柱会遮挡一些视角, 钱宁觉得很难判断。
雨中倩影没有撑伞,她身上卡其色的风衣很快被雨水斑斑点点淋湿成深棕色状。
钱宁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雨中站了多久, 总之她的头发尚未向下滴水时,班克斯先生就撑着大黑伞急匆匆地从那个最大的拱门出来了。让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在湿滑的雨天?来迎接自己, 绝非钱宁的目的。她于?是跟老管家打着招呼, 小跑过去?。
站在窗边的挺拔绿眸青年, 隐隐觉得,她这次昂头审视白橡木是真的在“审视”。她刚才上下左右的目光带有明显的目的性。
狄兰好奇她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对任何反应做好准备。
回到建筑里, 钱宁脱下半湿的风衣, 一旁女仆连忙接过去?。
钱宁一边往西厅走, 一边斜看向老管家,略略带一点犹疑地问, “班克斯先生,狄兰是不是仍然……”
班克斯大大方方看向女主人, 礼貌有神的目光中,未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是忐忑,他看着只是在耐心等待她问完问题。
“……要求你在我?晚上出行时一定要跟我?一起??”钱宁在快直接问出来时改变了主意。
班克斯微怔,他立即收紧下巴,“是的,钱宁小姐。如果这给你造成困扰,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本廷克先生吩咐过,如果你向我?提出对你的行踪保密,我?应该听?你的。如果你想用自己的保镖团队,只要背景调查和?能?力合格,他对此也没有问题。恕我?冒昧,我?认为他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并不意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请别道歉。”钱宁微微一笑道。
老管家说的情况,钱宁一直都很明晰,否则她早已?强烈反对。她知道,这件事除了狄兰坚持,亨利同样很坚持。她在一月跟亨利打的那通电话根本没有起?作用。而且,作为一个有过一段特殊经历的人,她对这种事的反应确实不会有那么大。说起?来,她搬来白橡木的契机正源于?此。更何况,她母亲韩耀耀这些年都跟狄兰和?亨利一样“谨慎”。
老管家也冲女主人露出得体?的微笑。他心中感到一点怪异,他刚才几?乎以?为钱宁小姐知道本廷克先生依旧住在白橡木。
钱宁含带一点狡黠笑意回身,视线环绕一圈高耸的西厅。
没错,这么大的房子,可?适合跟偏执狂玩捉迷藏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直到复活节假期到来,白橡木东廊的地下室里,响起?的钢琴声比过去?两个月都多。
其实也就是三次。
都是女主人在弹。但?在女主人眼里,男主人始终不见踪影。
*
复活节假期的第一天?,M11公路,向南方向,一辆黑色越野车在细雨中驰骋。
车里放着BBC新闻的广播,但?被调到了较低音量。
亨利穿着红色的卫衣坐在副驾上,哼着什么歌,心情很好地看着车窗外?。
几?个小时前,亨利和?狄兰才一起?结束今天?的训练,他们都处在尚佳的状态。离今年的对抗赛,还剩半个月,复活节假期又已?开始,接下来的训练会更密集和?有针对性。对亨利而言,训练状态越好,他的病情就越稳定。这一点,他和?狄兰虽未聊过,但?他知道狄兰能?看出来。不仅狄兰,还有杰瑞和?查尔斯。
“你该死的究竟打算偷偷住在你自己家里多久?”整体?趋于?安宁的车里,亨利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开车的青年。
公路上的车不算多,两旁的绿植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青翠。亨利不作指望地瞟了狄兰的侧脸一眼,这家伙如果不回答,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是。
“我?认为她已?经知道了。”狄兰冷不丁道,平稳的声音语调仿佛在说他今天?早上吃了全麦吐司。
“什么?”亨利猛然朝狄兰转过脸,声音表情满是惊诧。
狄兰直视前方,双手自然握着方向盘,对亨利霎那间激起?的情绪表现得相当淡然。
“她发现了?什么时候,她什么反应?她朝你这个神经病发脾气了吗?还是被吓到了?我?发誓,狄兰.本廷克,如果你吓到了她……”亨利语调还算沉稳,他在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一连串的问题显然不会让他显得真的沉稳。
“冷静。”狄兰无比冷静地打断,朝亨利转了下头,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冷硬面上有淡淡微笑,“她装作不知道,想引我?主动出来。”
亨利的第一反应是觉得狄兰跟他有一样的病。但?马上,他选择理智的暂且相信狄兰的判断。最重要的,以?他对钱宁的了解,像她会干的事。
副驾上的青年情绪真的稳定下来。他试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确定的?”
钱宁这个反应,是狄兰假设的她众多反应中,概率最低的那一个。
比较直接的有:打电话质问他、质问亨利;星期六的晚上在白橡木里大喊“狄兰,你这个神经病给我?该死的滚出来”;向杰瑞、查尔斯和?夏洛特了解情况;质问班克斯先生或者白橡木里的任何男仆女仆;把白橡木翻个底朝天?等等。
但?是,钱宁没有干以?上任何一项。她也仍然没有去?过他的工作室和?卧室。她只干了一件半事。
那半件事是,她每次进出白橡木时都像个游客似的细致仰望白橡木。
那一件事是,她弹了三次钢琴。但?没有任何一次,她弹过《哥德堡变奏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狄兰便简单告诉了亨利,钱宁干的这一件半事。
“这不够有说服力吧?”亨利听?罢,微皱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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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兰稍作迟疑,声音低了一些,委婉说道,“第三次,她穿得有点特别。”
“有点特别”的意思?是“非常性感”。那天?,她穿了一条吊带的黑色蕾丝短裙。诱-惑的画面在狄兰脑中一闪而过,他即刻压制自己再去?想的意向。
亨利马上懂了。并且不再有任何怀疑的同意狄兰。“是的,她知道了。”亨利顿了顿,“你都没出现?”
“相信我?,比登月还难。”狄兰望向公路前方的眼眸闪了闪,沉静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但?我?很享受听?她弹钢琴和?跟她玩游戏。我?很想知道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亨利重新望向车窗外?。公路上的指示牌显示他们已?经到伦敦了。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亨利开了一点车窗,风立即钻进车内。冷意袭来时,车中两个青年也感受到了舒畅的清凉。
“那我?想,一会她同样不至于?质问我?。”亨利安静笑着道,声音有点被呼呼风雨声掩盖。他不慌不忙关?上了车窗。
“我?同意。”狄兰轻描淡写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色卫衣,“不过,我?也早已?跟班克斯先生打过招呼,如果她猜到了问起?,不必撒谎。”
临近中午,黑路虎停在了白橡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