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穆关上窗户,回身看向王溱,笑道:“我猜中是猜中,不过可惜的是王大人,只是白走一趟,来错了地方。然而这世上无论是你和我,哪怕是圣上恐怕都没猜中,北方会下这么大一场雨,荆河上的那座桥会被冲垮。那家伙可真是天命在身,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让他碰上!我可真嫉妒了。”
王溱诧异道:“袁大人还会嫉妒一个四品小官?”
袁穆幽然道:“小官?只怕等我回盛京时,人家早已是三品大员,甚至与我们两平级了!”
屋中一片寂静,没人再说话。
袁穆又喝了一杯茶,起身要走。王溱突然道:“那罐碧螺春袁大人一起带走吧。”
袁穆回过头,惊讶地看他。
王溱笑道:“本就是带给你的。”
袁穆看了王溱好一会儿,无奈地笑道:“都说大荤是断头餐,我怎么寻思,王大人带这罐极品碧螺春来,原本是想送我最后一程?”
“袁大人为何如此想?”王溱目露惊愕。
袁穆看着他,良久,哭笑不得道:“王子丰,莫说了,下个月盛京再见!”
拿着那罐碧螺春离开驿馆,袁穆回到幽州衙门,扭头就把东西扔到箱子最底层。他郁闷道:“眼不见心不烦,好你个王子丰,到这时候也不肯与我说实话。明明已经知晓与我无关,还在那装!难怪勤政殿里,我看就属你最讨厌!”
等到用完晚饭,袁穆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又把那罐碧螺春找了出来。
“可不能白便宜了那王子丰,这是个好东西。”
王子丰再一肚子坏水,他带来的碧螺春也是无辜的,可不能浪费了。
另一头,唐慎写完信,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信会被别人看到。这是赵辅专门给他的令牌,如果这样他的信都能被人看到,那他更要担心的是信差的安全。
入了夜,唐慎正要歇下,驿馆的官员却敲上门,告诉他有客来访。
唐慎有些惊讶,他穿上衣服,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男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唐慎默了一刻,他走上前道:“见过苏大人。苏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苏温允。
唐慎从没见过苏温允穿黑色的衣服,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见苏温允穿官袍以外的衣服。不得不说,如果说王子丰是天外谪仙,清雅出尘,让人相形见绌。那苏温允便如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刀鞘下的利刃不仅锋锐,还淬满了毒液。他长得好看,可极具有攻击力,令人很难产生好感。
苏温允开门见山:“唐大人今日见到刺州大牢里的那些人,可有一些想法?”
唐慎默了默:“苏大人的意思是?”
苏温允笑了:“你真觉得,只是天灾?”
唐慎静静地望着烛光中,苏温允艳丽非常的脸庞。
七月,赵辅派三名心腹分别前往幽州、刺州、宁州。
八月,荆河桥塌,圣上龙颜大怒。监察使团前往刺州,赵辅平白无故把他唐慎也添了进去。
原来……竟是如此!
忽然,唐慎也笑了。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心中的感觉却复杂极了,又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唐慎笑得突然,也没有立刻回答苏温允的话,可苏温允一时间竟没有发觉到唐慎的异样。屋中烛光昏暗,唐慎静静一笑,苏温允微微愣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唐慎想起那日在轿中,王子丰拉住他的手,对他说的那句话。
莫闻,莫问。
……莫闻,莫问,确实可以明哲保身。
但也只能明哲保身。
唐慎露出费解的表情,思索许久,才回答道:“下官……真不明白苏大人的意思!”
第60章
夜色漆黑, 驿馆中只听飒飒的风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温允夜会唐慎, 他穿着一身黑衣, 属于私下来访。忽然,屋外传来一道瓷器破碎的声音,苏温允一惊, 他悄悄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见是对面屋子的一位官员不小心将碗盘打翻在地。
关上窗, 苏温允走回屋中, 他问道:“唐大人真觉得这是天灾?”
唐慎十分错愕,他思索片刻, 认真道:“说实话,若真的只是天灾, 圣上便不会特意再派一个监察使团来刺州。我们来到刺州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出天灾以外, 是否还有人祸。但是下官不明白,苏大人今夜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起居郎负责记录皇帝起居,寻常不会离宫。”
唐慎默了默, 没吭声。
苏温允定定看他, 笑道:“所以,唐大人这次来刺州……又是为何?”
唐慎无法回答。
且不说赵辅并没有明确和他说过,到底为什么让他来刺州。再说,哪怕赵辅私下和他说了,他也不可能告诉苏温允。
唐慎沉默不语的反应, 落入苏温允眼中,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苏温允冷笑道:“莫非圣上竟然也怀疑我?”
唐慎立即道:“下官不懂苏大人在说什么。”
苏温允认真地凝视着唐慎,忽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砸在驿馆客房的地砖上:“唐慎,这次荆河桥塌并非天灾,更是人祸!无论你信与不信,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我与你一样,都想查清事实真相。”
“苏大人……”
苏温允已经走远。
唐慎从怀中掏出一块白银令牌,双目眯了眯,又将令牌放入怀中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