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说明什么情况?”
“就是谷涛收贿赂的情况。”
叶满枝下意识皱了眉,“你们要是有情况,应该找公安说,在这种会议上说什么?”
这样搞不好就得罪哪个领导了。
那谷涛是厂长的大舅哥,要是被一棒子打死还好,就怕因为证据不足对他不痛不痒地惩罚一下,之后又能回来上班。
到时候这几个来说明情况的女工,都没有好果子吃。
薛巧儿说:“谷涛已经被公安喊走了,现在车间里由副主任说了算。而且当初举报谷涛的时候,我们全车间的工友都有份,他应该回不来了。”
因着女工要求产后返岗,谷涛私下没少收好处,有的给烟有的给酒。
薛巧儿虽然没有产后返岗的需求,但她以前是特殊从业人员,那谷涛没少暗戳戳找她麻烦,想从她身上占便宜。
叶满枝踌躇片刻,将薛巧儿拉到一边提醒:“既然领导让你们来说明情况,那你们就如实说谷涛的情况,尽量不要攀扯其他人。你们厂的领导都会出席今天的会议,谷涛有什么背景关系,即使你们不说,大家也清楚。领导层的关系很复杂,咱们基层人员尽量别被牵扯进去。”
因着大舅哥的问题,厂长郑国顺处于一种墙倒众人推的状态。
在公安已经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车间副主任还要把这几个女工喊来,在会议上公然揭露车间主任的问题,未必没有其他小心思。
但郑国顺当了那么多年的厂长,不一定会因为大舅哥犯事就被推倒。
几个女工代表要是被人当了枪使,以后难免被清算。
薛巧儿没啥政治智慧,但她能从柳梢胡同走出来,该有的脑力还是有的。
听了叶满枝的劝告,便使劲点点头。
而且她比叶满枝预期的,表现得更出色。
会议开始以后,有位副厂长出面汇报了谷涛被举报的后续情况。
然后就让几个女工代表进来,讲讲谷涛当车间主任时是如何欺负压榨女工的。
女工代表一共有四个,鱼贯进门以后,像是被会议室里的大阵仗吓到了。
有的低头,有的瑟缩着肩膀,有的用手揪着麻花辫的发尾。
车间副主任让她们发言的时候,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薛巧儿在单位表现得比较泼辣,车间副主任直接点她的名让她先说。
而薛巧儿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工一样,颤抖着声线,嗫嚅道:“就那么回事呗,领导和公安不是都知道了嘛。”
然后就低头看脚尖,不敢吱声了。
空气安静一阵后,市工会的领导开口说:“好了,基本情况咱们都清楚了,让这几位同志先返回岗位工作吧。今天会议的内容还是探讨纺织厂女工保护制度的可行性,会议接着往下走吧。”
闻言,几个女工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推推搡搡排队走出会议室。
临出门前,薛巧儿还往叶满枝的方向望了一眼。
叶满枝见了,便冲她眨眨眼睛。
会议室另一边,妇联的同志也开口了。
“纺织厂的女工多,足足占了总人数的65%,在妇女保护方面,纺织一厂的成绩总体还是比较亮眼的。像是设置哺乳室、托儿所、妇女卫生室,还在车间里搞了月经卡制度,让专人记录提醒女工的月经时间,这些都是很好的举措……”
市工会女工部的同志也很快跟上,表扬了纺织厂对女工的“四期”保护工作。
叶满枝边听边做着记录,心想今天的会议基调算是定下来了。
总体还是要肯定纺织厂的成绩。
这毕竟是省里和市里树立的标杆,要是因为一颗老鼠屎就全盘否定纺织厂的工作,那确实不合理。
不过,能被老鼠屎钻空子,也有制度上的漏洞。
会议过半以后,终于有人提起了纺织一厂的问题。
女工确认怀孕后被调离一线岗位,休完产假以后,要如何保障大家能够及时返回原来的岗位?
纺织厂工会有人提议:“以防再出现类似情况,可以把安排生产任务的工作交给女性领导。”
课题组里也有人提出过这种设想,此时听到有人提出来,叶满枝和欧阳瑾同时在心里摇头。
要是把这项权力向女车间主任倾斜,那些男车间主任肯定得炸庙呀!
车间主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安排生产任务,男同志如果是副主任还好说,要是正主任,他能乐意把这么大的权限交给副主任吗?
果然,这个办法刚提出来,几个车间主任就跳出来反对了。
会议室里顿时嗡嗡嗡吵作一团。
厂长郑国顺一直比较沉默,这会儿就拍了拍桌子说:“咱们的保护制度是好制度,可惜有人念歪嘴经,把好事办砸了。大家都知道,谷涛跟我有亲戚关系,在公安那边没有定论的时候,我不适合说太多。”
“但无论谷涛是否有问题,这个制度存在监管上的漏洞是肯定的。有的同志说,因为谷涛跟厂长有关系,她不敢跟厂领导反映情况。那么以防再次出现这种事情,我提议在厂里设置一个厂长信箱,另外请市委在厂里设置纪律监察室,给工人们开放一个可以大胆向上级反映的渠道!”
他这个表态算是很有魄力了,主动为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设立一个监察室,总好过厂长职位不保。
因为谷涛的事,叶满枝总觉得郑厂长不清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厂长有手腕,应对得很及时。
至少市工会那边已经有人点头了,会议室里的不少人也都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