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凌问:“他现在生命体征很稳定,小孩也很健康,你还在自责什么?”

傅明琛叹了口气,两滴眼泪掉在了黑色西服裤上,他无助地抓着门框,眼里有几分道不明的落寞。

他问:“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周锡凌摇摇头:“我不知道,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傅明琛肩膀都在发抖,他压着声音,哽咽着说:“我从未想过他生下这个孩子……

“我谁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生孩子这件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选择,没必要这么想。”周锡凌放下了外卖,实在是凉得太透了,连粉条嚼起来都像塑料一样,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顺了口气拍着傅明琛的腿:“你又没错。”

“如果我当初强行带他去医院打掉孩子,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傅明琛心里万分自责懊悔,他不敢去想如果今天许景言真的出了事,他要怎么办。

周锡凌下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心脏难受到无法顺畅的呼吸,他看着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字,头一次感受到离别的痛于他而言有多么撕心裂肺。

冰冷的手术床上躺着的是他病危的爱人和孩子,而他只能手足无措站在门外,看着空荡荡的楼道,昏暗的灯光,无人的长椅,窗边的余辉……

一切都像是在悄然说着告别,不留下一丝挽留的余地。

那时候,他浑身抽力,心底蓦然一痛,颤抖着接过病危通知书,第一次感觉这张白底黑字有那么的沉重。

直到现在,他的大脑里依然像是溺水一般窒息,痛到无法思考,就连坐在许景言门口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刚出生的孩子还躺在许景言身边熟睡,尚未见过他的另一位亲生父亲。

周锡凌满眼疲惫地看着他,冷声道:“哪有那么多如果,都是成年人,学会承担责任是进入社会的第一课。

“与其在这儿乱想那么多,进去不如去看看你闺女。”

傅明琛盯着地面,心里五味陈杂。

话虽如此,可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傅明琛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止不住在颤抖,他没有勇气去想如果许景言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没了性命,他的余生会在怎样的悲痛之中度过。

他想起先前许景言开玩笑似的和他说,自己想买一份大额的保险单,在受益人那一栏填上傅明琛的名字,这样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白白丢了性命,多少算是给傅明琛还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时候他抱着许景言,笑他胡说八道,笑他一个连未来都懒得去规划的咸鱼,还在一点点计算着死后能为他带来多少利益。

现在一想,他根本不是懒得去规划未来,而是自己心里早就知道了,未来于他而言,就是一场孤注一掷且没有保底的游戏。

无论输赢,受伤的都只是他一个人。

而他傅明琛呢?

比起许景言,只不过是个便宜爹罢了。

两人安静地呆着,空气沉默地可怕,半晌,傅明琛用袖子抹干泪水,轻声道:“她像谁?”

“像他,长得很漂亮。”周锡凌一想到这儿,嘴角难得勾起一抹温柔的笑:“眼睛大大的,嘴巴也嫩嫩的,和别的婴儿都不一样。

“真像个小天使。”

像他们这些妇产科的医生,每次做手术都像是开盲盒一样,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接生到一个怎样的婴儿。

但毋庸置疑的是,每个可爱的小生命都是在他们这些医生的万分期待之中出生的,只要能够平安脱离母体,与他们而言,就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傅明琛指尖微颤,沉默着闭上双眼。

他还是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

毕竟他明白许景言昏迷过去,归根结底是因为谁,也明白女儿是不会喜欢他的,他们父女连心,女儿都知道他干过什么愧对于爸爸的事。

第14章 14

两周过去了,许景言终于在某个晴朗的冬日醒来了。

彼时傅明琛正握着他的手坐在床前睡着了。

他抬眼,身旁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宝宝,身上穿着之前傅明琛买的兔子装,正瞪着大大的眼睛上下好奇地打量他。

长得可真像他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许景言心里想着,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傅明琛浑身一颤,突然被惊醒,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眼下也有几分颓废般的乌青,赫然睁开时,看着许景言的眸子瞬间多了几分光彩。

傅明琛握紧了他的手,抵在自己额上释然般一笑,喃喃道:“终于醒来了……”

许景言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虚弱又苍白的笑。

傅明琛害怕吵到小家伙,这丫头怪得很,只亲许景言,谁抱都要哭,只有呆在许景言身边的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他压着声音,柔声问:“饿不饿?”

许景言摇摇头,偏过头注视着眼前柔软弱小的婴儿,小闺女乐呵呵地扭动着,小小的手胡乱抓住许景言半长的头发,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明亮。

傅明琛揪了揪闺女的兔耳朵,没好气地和他吐槽道:“这家伙,连我都不亲,只亲你一个。

“闺女以后要是不喜欢我可怎么办啊?”

“说什么呢。”许景言弱声,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闺女的脸蛋。

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不会的,他很喜欢你……”

“真要是这样该多好……说起来,闺女名字还没起,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傅明琛眼眶湿润,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