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抬手打掉丈夫的手,“把生育工具生下来的孩子硬塞给我,让我当成自己的孩子,让我接纳他,那你是否有以身作则?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有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

“现在你把公司的副董给了沈睿,那云哲呢?”

芙洛拉仰起头,望着丈夫冷质的双眼,质问道:“纪明,你是看着云哲出生的,难道你对他就没有半点情分?”

沈纪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云哲跟我身边的时间,比沈睿长的多,家里我最宠的就是他,反而你总是因为云哲比不过沈睿,老是打他。”

芙洛拉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纪明看着妻子脸上的迟疑,认真道:“沈氏现在好不容易步入正轨,正是需要新生力量开疆拓土,把沈睿安排进董事会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基因等级是罕见的01,22岁就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性格沉稳内敛,足够聪明却不张扬,对家族绝对忠诚,我对他要求的每一步都完成的很好,甚至比我设想的还要出色。他是沈家这百年来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家族继承人。”

沈睿的成绩确实足够耀眼。

在这方面,连芙洛拉也无法反驳,她的口气略微软了下来,“你把沈氏给沈睿,那你总要给云哲留点产业去继承。”

“不可能,沈氏集团的产业相辅相成,不可能分家。”沈纪明一口否决,随后一锤定音,“云哲以后的分红我一分都不会少,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关系又好,有沈睿护着他,你就让云哲安心当个富家翁吧。”

“安心当个富家翁?”芙洛拉瞬间清醒过来,忽而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被亲哥哥逼得走投无路,才遇到的你。”

她盯着丈夫,扬起的下巴消瘦而尖锐,“在利益面前,亲兄弟之间永远没有和平可言。你们沈家不也是斗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沈睿是我教出来的,和他们不一样!”沈纪明冷声道。

手足相残一直是沈纪明的心病,他从打定主意让沈睿继承家业起,就在不断灌输守护家人的思想。

“在家族继承里,没有哪对兄弟能和睦相处,只有斗争失败的弃子,才会被逼着接受家族信托,你看看他们的后代,有哪个不是家道中落?”芙洛拉双手抓住沈纪明的一只胳膊,指甲陷进衣袖里。

“纪明,做人不能这么偏心,云哲他还没长大,你不应该剥夺他应得的东西!”

屋外忽然起了大风,吹得树影摇曳。

云层翻涌,遮住半边太阳,书房的光线暗淡下来,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芙洛拉感觉自己像是在抓一根坚硬的柱子,无论她怎样倾诉,都无法撼动对方的心。

芙洛拉望着自己的丈夫,忽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去,和自己的儿子别无二致,“你在家里养宠物,我接受了。你忙事业,天天不着家,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家里,我不怨你。但是你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也成为你的牺牲品。”

习惯性的拿出当年的往事,“你别忘了,沈家当年即将破产清算,如果不是我变卖首饰……”

天大的恩德被反复拿出来诉说,也会失去原有的光泽,在岁月的磋磨下,白月光成了蚊子血。

“够了!”沈纪明低吼打断。

女人被丈夫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眼眶泛红,逐渐溢出泪光。

“纪明,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我刚遇见你的时候……”

“我刚遇见你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一位落入凡间的天使。我当时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当时的我从未想过,命运之神会将祝福降临在我身上。”沈纪明再次打断芙洛拉的话,朝妻子的方向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压了上来。

“你说你出生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亲说希望你像春天里最美的花朵那样永远娇艳,所以给你取名叫芙洛拉。可最爱你的父亲被人杀害了,家里的哥哥想借机除掉你,所以你带着父亲留给你的珍宝出逃,在神明的指引下遇到了我。”

沈纪明鹰隼般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芙洛拉,浅色的薄唇一张一合,诉说着当年相遇的浪漫情话,可脸上的表情冰冷又生硬。

两人一高一低,芙洛拉费力仰头看着他,脖子几乎拉成了一条直线。

沈纪明接着说:“你不知道的是,前几年,我又带人回到了岛上,想帮你的父亲讨回公道。”

“然而我拿着你的姓名和照片四处寻访,却发现整个岛屿根本没有一个叫芙洛拉的女人。你这么多年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是怕仇家找上你。”

埋藏已久的秘密被枕边人突然曝光,芙洛拉哆嗦了一下,盈在眼角的泪珠滑下苍白的脸颊,似乎想说些什么,沈纪明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你究竟是谁,我根本不在乎。”沈纪明再次抬起手,轻轻擦掉妻子脸颊上的泪珠,“当年你不嫌弃沈家式微,愿意嫁给我,随我回国,你就是我沈纪明的妻子。”

“你当初愿意倾尽所有挽救破产的沈家,我一直记在心里,但是这不是你用来要挟我的筹码。”

“我或许没有办法天天按时回家陪你,但是我也在尽力的补偿你。你父亲送你的那些首饰,这些年我都一件件赎回来了,现在就躺在你的首饰盒里。你不喜欢沈睿,我让他住在外面,省的让你天天看着心烦。”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女人哽咽着,脸上的泪痕越擦越多,沈纪明后退半步,沉沉的压迫感缓缓褪去。

“你不愿意说你的身世,我也从来没有问过。现在想想,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他不再看自己的妻子,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打开台灯,鬓角的银丝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沈纪明拿起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翻开一页。

略微老花的双眼有些看不清书面上细小的文字,他眯起双眼,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暮气爬上男人的背脊,“有空出去走走吧,在帝国里,你很安全。”

芙洛拉身体僵直,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人扒光了衣服,品头论足;又像是被人抛弃的玩偶,强烈的无措和失落感将她的身体紧紧绞住,动弹不得。

耳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越来越大,沈纪明今天说的话有些重,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正在失控,近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把注意力转回到文件上,直到耳边传来“咔哒”轻微的关门声。

芙洛拉恍惚走出书房。

宅内的佣人似乎听到争吵后都躲了起来,偌大的别墅里空荡无人。

她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望着客厅镂空处垂落的水晶吊灯,眼神麻木,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和白色的裙装融为一体,像一座燃烧殆尽的白色蜡像,残缺又苍白。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来到女人的身侧,芙洛拉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而后快速转过身,脸上的笑意还未展开,入眼却是一片黑漆的高定西装前襟。

“母亲。”

沈睿穿着一身肃穆的正装,站在女人身侧。22岁的沈睿身高接近190,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身上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稳重。

他的头恭顺地低下,连同纤长的眼睫一同微微垂落,掩住了后面那双漂亮的棕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