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人便回来了。

那灯果真是此处最寻常的灯无疑了,哪怕以王涯为首的文官们瞪破了眼,也瞧不出有任何问题来。

李安接过宫灯,“陛下,奴才照灯期间,恳请陛下能够下诏命群臣噤声。”

崇庆帝无有不应。

李安这才放心去了。

他先是手脚极其轻缓地围着蚕筐绕了几圈,末了又将灯隔着不近不远地距离照射在礼蚕上方,确保每一只蚕都能沐浴着些许的柔光。

其间,他需要随时关注着每一只礼蚕的状况和接受灯照的距离和时刻,每隔一定时间,进行小幅度地调整。

宫灯并不轻,他又需全神贯注,还要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如此细致下来,不过一刻钟,在其他人身着繁复礼衣还觉着凉飕飕的时候,他已然大汗淋漓了。

但他也并未停止或是申请换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钟都是煎熬。

就在众人都在疑窦他这方法是否可行的时候,忽然,蚕筐中,一只礼蚕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

崇庆帝眸光微亮。

不一会儿,又一只礼蚕扭动了身躯,紧接着便是第三只,第四只……直到几乎所有礼蚕都开始蠕动,连台阶下王涯等人几乎都能看见蚕筐中活动的身影!

太后眼中精光大盛!

李安却还未停止照光的举动。

他不厌其烦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直至所有礼蚕都恢复最灵活的状态,开始吃下太后喂下的桑叶,他才小心翼翼地收了宫灯。

崇庆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提着宫灯退至一侧,身体隐入诸多少监之中。

这时,杨佩宁眉眼含笑,款款福身。

“蚕之假死,非凋亡之兆,实乃蓄势之征。彼蜷曲僵伏时,恰如潜龙入渊、蛰雷隐空,暗中酝酿破茧之力;待挣脱旧壳、舒展新躯,便以蓬勃生机织就万里锦绣。”

“臣妾以为,国运兴衰亦同此理纵逢霜雪压境、风云蔽日,看似凝滞沉寂,实则暗流涌动、星火待燃。蛰伏时积蓄民智,困顿中磨砺筋骨,终有一朝破茧化蝶,以涅槃之姿重开盛世,续写文明华章,此乃天地循环、生生不息之道也!”

此言一出,百官齐齐惊诧敬服不已。

若非今日之事是变故,他们都要猜测淑妃是不是提前背好如此应景之言了!

以蚕之假死比喻国之兴衰,祈祝大景之昌盛繁荣!

这不正是龙抬头亲耕亲蚕的意义所在吗!

连王涯都多看了她两眼。

可淑妃,无论遇到之前的群臣质问还是如今四面八方投过来赞赏的目光,她从始至终都是最仪态端庄,华贵大方的模样,不曾因为百官的诘难和质疑而胆怯悲愤,也不因众人投以敬畏神情而自傲。

进退有度,端华得体。

说的便是这模样。

崇庆帝大喜,看向杨佩宁的眼神何止是满意可以说得。

“淑妃所言,朕甚以为是!”

太后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待一切再度准备就绪后,太后于礼坛之上再度行躬蚕之礼,其后,以万贵太妃为首的内外命妇们中的代表人物纷纷跟随太后脚步上礼坛奉桑叶,喂以礼蚕。

待礼毕,礼蚕也都吃得圆滚滚的,开始吐丝结茧。

亲蚕之礼,便算真正结束。

回程的路上,太后特地召了淑妃来自己的车内说话。

太后的车舆,乃是三马并驾的重翟车。

且不提各处规制装潢了,单说个头,就是杨佩宁妃位车舆的三个还大。

此时重翟车缓慢平稳地行在宫道上,车内太后和崇庆帝坐在主位上,左右则各坐了德妃和淑,中间是一张紫檀木四方雕花矮桌,旁边还有花几和茶几,除此之外,空间都十分空余。

太后拉了淑妃的手,轻轻拍了拍,由衷感慨。

“你今日,做得特别好。”

她看向崇庆帝,“今日淑妃之言,不仅及时扭转颓势,还令皇室重扬威风,叫有心之人无机可乘。依哀家看,等回了宫,该好好赏赐一番,皇帝你觉得呢?”

崇庆帝自然无有不可。

亲耕亲蚕本就是为了收获民心。

此次祭祀,虽有惊却无险。

他已命人大肆去到民间宣扬此事,今日之后,皇室之威必定更盛于百姓心中!

“朕记得,淑妃之母孙氏只是五品县君?不如请母后懿旨,封诰四品郡君吧。”

景朝有制:文武官一品及国公之母、妻可封“一品国夫人”;三品以上官员之母、妻可封“三品郡夫人”;四品官员或勋官二品有封者,其母、妻可封“四品郡君”;五品官员或勋官三品有封者,其母、妻可封“五品县君”;带职者或勋官四品有封者,其母、妻可封“七品乡君”。

规制是规制,但景朝官员众多,并非只要满足条件便可赐封。

甚至可以说,能得赐封者才是少数。

非得是皇帝十分看重的,才有可能荫及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