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崇紧绷的后颈:“你府里那些‘家奴’,朕已经让人妥善安置了。往后,靖王府的护卫,就由京畿卫派人轮值吧。你是朕的弟弟,朕不能让你身边藏着些不清不楚的人,污了你的眼。”

沈清崇的身子猛地一僵。京畿卫轮值?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

可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着牙应道:“…… 谢皇兄体恤。”

明德帝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光礼流放岭南,没朕的旨意,终身不得回京。你呢,禁足期间,好好想想清楚,到底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臣弟…… 遵旨。” 沈清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德帝挥了挥手:“回去吧。”

沈清崇如蒙大赦,叩首后起身,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养心殿。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的檀香与威严,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豢养死士的事被揭穿,京畿卫进驻王府,儿子被废流放…… 这哪里是罚俸禁足,分明是抽筋剥骨,让他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可他能怪谁呢?怪儿子冲动?怪自己贪心?还是怪皇兄无情?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养心殿内。

“主子,这次靖王爷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明德帝看着身边的太监,冷冷地道:“不如此重重的罚,他怎么会怨恨,不怨恨怎么会想着去除掉那两个害他们如此的人?”

王总管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眼睑,声音压得更低:“奴才愚钝,只知王爷与吴、盛两家本就有隙,这般罚下来,怕是……”

“怕是他会把账都算在他们头上,” 明德帝接过话头,指尖捻起那枚白玉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滑动,“光礼被废,他府里的死士被清,京畿卫盯着他 ,这些账,他不会只记在朕头上。”

棋子落下后,明德帝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吴尚书是文臣之首,盛老将军掌着兵权,两家联姻,势力盘根错节。”

明德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一局棋的走向,“朕若直接动手,朝野震动。可若让靖王去咬他们……”

他轻笑一声,那笑意里藏着彻骨的寒意:“狗咬狗,最后不管谁赢,剩下的那个,也没力气再蹦跶了。”

王总管打了个寒噤,垂首道:“主子英明。只是…… 吴公子与盛姑娘,毕竟是您亲赐的婚。”

“赐婚是情分,制衡是本分。” 明德帝放下棋子,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天色,“这天下,能让朕真正放心的,从来只有手里的权柄。”

“让京畿卫松些,” 明德帝忽然道,“别盯得太紧,得让靖王觉得,还有机会。”

第149章 我要去找沈岁岁算账

靖王府,西跨院。

沈光礼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扫落在地,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其中一片弹到他的靴边,他却浑然不觉,只瞪着通红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凭什么?” 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仓皇,“不过是个吴砚!不过是个大臣的儿子!我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顶多被训斥几句,罚俸半年,怎么就落到废黜世子之位的地步?皇伯伯怎么就这么狠心?”

他身边的小厮吓得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这位世子爷自小被宠坏了,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惯了,别说动一个大臣的儿子,就是冲撞了宗室子弟,也总有靖王爷替他兜着。可这次,显然不一样了。

“肯定是吴家搞的鬼!” 沈光礼猛地踹向旁边的梨花木桌,桌腿应声而断,“都怪沈岁岁,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失手?”

“世子爷,” 小厮颤巍巍地开口,“王爷说了,让您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 就启程去岭南。”

“去岭南?” 沈光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眼里满是狰狞,“我不去!那是什么鬼地方?瘴气弥漫,毒虫遍地!我是靖王世子,凭什么去那种地方?”

小厮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幸好沈清崇此时来了。

“你不走?你还要留在京城?”

“爹……”沈光礼无措又委屈地看着他,“您再去跟皇伯伯求求情,我不要去那种地方,我可是他最亲的侄子啊!”

“侄子又如何?”沈清崇冷声道。

沈清崇看着儿子脸上那副依旧天真的委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上前一步,抓起桌上的圣旨狠狠砸在沈光礼脸上,明黄的绫缎带着风声,抽得沈光礼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看看!你自己看!” 沈清崇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圣旨上写的是什么?‘顽劣成性,目无王法’!你当这是训斥几句就能过去的事?你动的是皇上亲赐的婚!你派的是私养的死士!你这是在打皇上的脸,是在把整个靖王府往火坑里推!”

沈光礼被打得懵了,捂着脸颊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圣旨,上面的朱红御印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时的恼恨,竟会牵扯出打皇上的脸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 可我是他亲侄子啊……” 他还在喃喃自语,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亲侄子?” 沈清崇冷笑,笑声里满是绝望,“在皇权面前,别说亲侄子,就是亲儿子,该舍也得舍!你以为皇上废你的世子之位,罚你去岭南,是冲你?他是冲我来的!是要削我的权,断我的臂膀!”

他指着沈光礼的鼻子,字字泣血:“我苦心经营二十年,好不容易在京里站稳脚跟,就被你这蠢货一句话、一场刺杀,毁得干干净净!你以为去岭南是受苦?那是皇上留你一条命!若不是看在我当年护他杀出重围的情分上,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光礼被父亲眼里的疯狂和绝望吓得浑身发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着:“我不去…… 我不去岭南……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 沈清崇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你的错,就得用一辈子去偿!明日一早就滚去岭南,好好想想清楚,什么是能碰的,什么是碰不得的!”

他松开手,沈光礼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沈清崇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一阵疲惫,挥了挥手:“把他拖下去,看好了,明日天亮前,必须出京。”

小厮们连忙上前,架起失魂落魄的沈光礼往外走。经过门口时,沈光礼忽然回头,哭喊道:“爹!你一定要救我回来啊!我不想待在那种地方!”

沈清崇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回头。

门被关上的刹那,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指骨撞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寒意。

救他回来?

他自己能不能保住靖王府,能不能活到儿子回来的那一天,都还是未知数。

沈芊芊和沈光奇吓得也不敢做声,但是心里却默契的觉得这都是沈岁岁和盛家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