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地辩解:“粮给……给了,只是灾民太多,实在是不够……”
沈清晏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李恩冒汗的额头上:“不够?夏天朝廷拨的粮够西北三省吃半年,这还没过年,怎么就没了,上月雪灾刚起,皇兄也让各个州府迅速调配粮食,这些账,本王都带着,李大人要不要现在对对?”
他说着,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账册,“哗啦” 一声翻开,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李恩吓得双腿发软,不是说这位誉王爷什么都不懂吗?
可他瞧着,这不是门儿清吗?
“王爷,下官就是个县令,这上头给多少拿多少,我上头还有不少人呢,这一层层下来,到了下官这儿,真的没多少了。”
沈清晏听懂了,层层盘剥,每一层都是捞到了好处的。
这件事要是查起来,怕是西北三省的官员都要查个遍,只怕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眼下他没有空去查这些,灾民要紧。
“别废话了,先让人去熬粥,你带着本王去灾民的安置地瞧瞧,先把带来的棉衣分发下去。”
李恩呆住了,“王爷,朝廷不是说棉衣不够吗?这要不然等一等?要是一些人有了,一些人没有,怕是灾民要闹事。”
“难不成差了一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冻死?”沈清晏冷冷地道:“棉衣暂时应该差不太多了。”
李恩赶紧让衙门里的人去干活,而他依旧脸上堆着笑,引着沈清晏和沈岁岁去看望灾民。
“公主,要不您回去歇歇?”
“不用了,我吃的饱,穿得暖,比那些受罪了宰的孩子们要好多了,他们都呆得,我怎么就去不得呢?”沈岁岁反问道。
李恩陪着笑,“公主说的极是。”
沈岁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粥里放些沙子。”
“为……为什么?”李恩懵了。
沈清晏也看向沈岁岁,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岁岁勾了勾唇,“只有饿到极致了才根本不在意吃的是干净还是不干净,有没有沙子,这些粮食是给受灾的百姓们的,还有所欠缺,所以那些不饿肚子的人,还是别来凑热闹了。”
沈清晏微微点了点头,还得是他闺女聪明。
第090章 灾民控诉
李恩的脸僵在那里,看着沈岁岁那双清澈却藏着机灵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小位小公主比誉王爷更让人发怵。
他张了张嘴,想说 “不妥”,却被沈清晏冷冷的目光堵了回去,只能讪讪地应着:“公主…… 公主想得周到,下官这就去吩咐。”
等李恩转身安排,沈清晏才低头问女儿:“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我在庄子上看到庄子上的人就这样干过,他们冒充灾民,领了粮食回来,然后偷偷卖掉。”
沈岁岁踮着脚,“而真正饿肚子的人被挤在后面,经常轮到他们的时候就没有了,放沙子,是因为庄子上的管事们根本不吃剩下的,底下有脸面对 人也不吃,可我饿,我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剩下的饭菜,哪怕是沾了沙子的馒头,我也吃。”
沈清晏的心猛地一抽,只恨自己当时不没有把这孩子接回来,“岁岁,你受苦了。”
沈岁岁摇头,“不苦,有了爹爹后,岁岁每天都吃糖呢,就是师父不让我吃了。”
沈清晏深吸了一口气,难怪这孩子爱吃糖呢,是之前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处破庙跟前,说是破庙其实连屋顶都没有,墙也倒了一边儿,顶上连个棚子都没有,跟露天的没什么两样。
寒风卷着雪沫子从破庙的缺口灌进来,打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割。
沈岁岁刚下车,就被一阵刺骨的冷风掀得一个趔趄,她扶住沈清晏的胳膊才能站稳。
庙里的灾民挤在没倒的半面墙下,老的缩成一团,小的冻得直哭,有个刚会爬的婴孩,裹在块破布里,小脸冻得发紫,嗓子都哭哑了。
“李大人,你就是这样安置灾民的?这跟没安置有什么区别?”
沈清晏冷冷的目光扫过李恩,“连块遮挡风雪的油布都没有,让他们在这儿等死吗?”
李恩的额头直冒冷汗,慌忙辩解:“这…… 这几日雪太大,油布都被风刮跑了,下官正让人去寻……”
“不必寻了。” 沈清晏打断他,对随从道,“把马车上的篷布、备用的毡子全卸下来,先在断墙处搭个临时棚子,再劈些柴禾生火,烧热水给孩子们暖暖身子。”
他说着,脱下自己的狐裘,裹在那个冻得发抖的婴孩身上。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暖意,哭声渐渐停了,小脑袋往狐裘里蹭了蹭。
“王爷,不可啊,这些都是贱民,”李恩说着就瞪了没眼色的夫人一眼,“别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这可是誉王爷,你还真敢要啊。”
妇人吓得赶紧把衣裳推了回来,又看了看被自己手上冻疮流脓后弄脏的衣裳,吓得赶紧跪地磕头。
沈清晏怒吼一声,“李恩,闭上你的狗嘴,你办事不力,本王稍后再收拾你。”
沈清晏的怒吼震得破庙顶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李恩吓得腿一软,“扑通” 跪在雪地里,脸都白了。
“王…… 王爷息怒!下官…… 下官失言!” 他浑身发抖,哪里还敢看沈清晏的眼睛,只知道自己那句话,怕是戳中了这位王爷的逆鳞。
沈清晏没看他,弯腰扶起那个吓得直哆嗦的妇人,把狐裘重新裹回婴孩身上,声音放得极柔:“别怕,衣裳脏了能洗,孩子冻坏了,可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妇人泪如雨下,抱着婴孩的手止不住发抖,却死死攥着狐裘,仿佛那不是件衣裳,是救命的浮木。
沈岁岁跑过来,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帮妇人擦去手上的脓水,小声说:“这冻疮抹点猪油就好了,我们带了药膏,等会儿分发下去,你们串换着涂涂。”
她又抬头瞪李恩,“李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都是人,跟我们一样会疼会冷,才不是什么贱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老百姓,哪有朝廷,哪有咱们南煜啊?”
李恩被沈岁岁怼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紫茄子,只能把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