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阙呼吸一窒,他往日在家已经自认为节俭,可随便买点什么也是几百两银子,听杨郊的语气不难猜出这十多两银子估计是全家的积蓄了,不禁感叹:“是因为看病,拖垮了家里?”
杨郊摇了摇头,叹气道:“若只是生病,哪至于此。半年来,银子也花了,一副副药灌下去,阿婆的病却丝毫未见起色。家中的钱快用完了,阿爹和阿娘上个月便外出去城里的饭馆打工了,留我在家独自照顾阿婆。可是就在前一阵,柯桥镇来了个医女姐姐,人特别好,给我们瞧病都不收钱,若是要抓药,收的钱也比医馆要少十倍不止。医女姐姐瞧了我阿婆的病,又闻了家里留下的药渣,说是医馆的人给诊错了,药渣也不对劲,医馆说的人参须,其实是草桔梗,还有好些药材都对不上。我带着医女姐姐去理论,结果医馆二话不说就打人,把医女姐姐抓起来关着不说,还让我家赔偿他们店里的损失,我不同意,家里就被他们洗劫一空了。”
林燮听得眉头紧皱,怒气冲冲道:“岂有此理!这哪里是医馆,简直就是恶霸!那现在你阿婆和那位医女如何了?”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我本来想要去报官,但被村里的叔叔婶婶们拦住了,他们说那医馆老板就是仗着背后有大官撑腰,这才如此霸道,叫我出来找阿爹阿娘回家。我就拖他们帮我照顾阿婆,自己来了绍城找人,可谁知问遍了所有饭馆,也没找到我阿爹阿娘……”
言玥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你出来几天了?”
“今日是第三日了……若再找不到阿爹阿娘,我就得回去照顾阿婆了,还有医女姐姐,还被他们关着呢。”
言玥抬头,看向两位兄长,未尽之言尽在其中。
言阙冷笑一声,道:“当然要管,不然这么多年的就算是白读了!”
管是要管的,但是也不能三个人都一股脑跟着杨郊回去。杨郊的父母还是要找的,村中的阿婆和医女也是要救的,医馆背后的人也是要收拾的!
去救人肯定要林燮亲自来,言阙和言玥就负责在城中寻人,等有些眉目了,稍迟一步再去。
问过了杨郊父母的姓名、年纪、大概装扮,林燮就火急火燎地拉着杨郊走了。
言阙则拉着言玥往市集的张榜处走去。
“哥,你打算如何做,杨郊的父母不见得认字吧?”
言阙点点头,来到榜下并未贴榜寻人,而是四下问最近这两个月有谁家招工了,果然打听出来,薛家上个月在城北新办了个镖局,房子都是现盖的,招了不少工。
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城北,到了地方,见那房子已经盖得八九不离十了。工地外守门的人看着二人气度不凡,生怕是谁家的小姐公子,听说他们要找人,很好说话的差人去问,过了一会儿,果然陆续跑出一男一女。
“你们可是柯桥镇杨郊的父母?”
“怎么了?是我儿闯祸了?还是家中老母出事了?”
言阙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的经过,让他们两个同管事的请了假,便拉着他们上了马车,一同往柯桥镇赶去。
一路上,夫妻二人既担心老母和儿子,又对言阙兄妹二人诚惶诚恐,死活就是不进马车,非要坐在外面驾车,也讲了当时进城本来是想找个饭馆做活的,但正巧看到了薛家的告示,就一个人做了帮工,一个人去做厨娘,本想得空了就回家告诉一声,没成想一忙就是一个多月。
马车越靠近柯桥镇,言玥眼见着言阙的脸越来越沉,不禁小声问道:“哥,你怎么啦?”
言阙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才没说出自己是紧张。
没错,在陛下面前奏对不紧张,为了萧选惹得其它亲王不快不紧张,言辞犀利拿内务府管事做挡箭牌不紧张,但是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破门而入救出被关医女、与林燮后背相靠大战医馆恶霸,…突出重围但断手断脚?刀入心肺但志尤为悔?
等等等等,越想越紧张了。
言阙看了言玥好几眼,既是道别,又是担忧,顿了顿,还是嘱咐道:“你一会儿站在外围,若我与林燮大哥无力抵……”
“一言,你们来啦!”
马车还未停,林燮豪爽地笑声 ? 就远远地传了过来。言阙一掀车帘,见他站在路边冲这边摆手,连个头发丝都未曾乱。
“梅大哥?医女呢?阿婆呢?恶霸呢?”
林燮哈哈一笑,摸了摸头:“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弱啊,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那名医女带出来了,被我抱到杨郊家休息去了!”
林燮跟着跳上了车,几人径直去了杨郊家,言玥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那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发丝凌乱,身着的瓷白裙子已经遍布脏污,但她坐在床上,微微含着腰替杨阿婆诊脉的样子,气质清丽,似神女爱世人。
【静静,找到你了。】
第087章 | 0087 琅琊榜-7
那女子见一群人呼啦啦地涌入,怔了几秒后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梅公子,你们回来了。”
林燮大步上前,关切道:“静禾姑娘,你伤还没好,这就起来啦?”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又为杨郊的父母讲解了阿婆的病情,正准备开方子时,才意识到自己随身的药箱和笔墨早就被砸碎了。
林燮便道:“没事,你把药方告诉我,我去抓,正好还要收拾一下医馆背后的人!”
静禾便逐字逐句缓慢地将药方背给他听,林燮又默念了两遍,感觉都记住了,就快马去了镇上。
言玥和言阙兄妹二人见杨郊家中混乱,本想帮着收拾收拾,结果拿起火钳不会加柴烧火,拿起小扫把想扫地,结果被告知是刷锅的。
静禾在一旁轻轻笑起来,惹得言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的容貌与艳丽无关,与绝色无关,只看五官也就称得上清秀二字而已,可她身上的柔和仿佛能化解一切浮躁与苦闷,她就像一杯水、一场雨,虽然无味,但端的是润物细无声。
静禾见言玥一直盯着她发呆,柔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言玥这才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见静禾姐姐觉得亲切,你不用叫我们小姐公子的,我叫姚一月,这是我的哥哥,姚一言。”
静禾便缓缓行了个常礼,言阙也连忙拱手回了一礼,道:“小妹说得对,我们也无甚身份,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几位身份不凡,我还是瞧得出来的”,静禾只是笑了笑,没有就着他们的身份多说,但也收了礼数,耐心得讲解着各物的用法。
过了一会儿,林燮满头大汗地回来了,还未至一言,静禾先递给他一碗水,他咕嘟咕嘟全喝了,这才开口:“药抓回来了,你闻闻,应该没有错吧。”
静禾接过一闻,点点头,便让杨郊生火,自己将药煎上,问:“ ? 镇上不是只有那一家医馆吗?你是去哪儿抓的药?”
林燮哈哈一笑,“就是去他家,我刚才不是把他们揍了一顿么,那群小子正叫了人来,四处找我呢。我就又把他们揍了一顿,拎着一个伙计让他挨个给我抓药。对了”,林燮回头看向言阙,苦笑道,“此前杨郊不是说那医馆背后有大靠山吗?我本来以为是个知府或是通判,再不济怎么也是知县,万万没想到,那医馆只因为是个主簿,连个县丞都不是……经小爷我一阵敲打,以后应该是不敢了。”
林燮的话说到一半就觉得也难怪,这些乡土间的平民百姓哪里能接触到什么知府、什么通判呢?别说是主簿,就连衙中小吏对他们来说也是顶大一个官了。
他的未尽之言有许多,言玥和言阙大约也心里有数。若要敲打,使不得就得暴露点身份,虽然三人此行是想沉浸式体验平民生活,但事关他人,能以身份震慑,自然是没必要故作清高的用旁的费时费力的方法。
药给阿婆喝下去,大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杨郊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坐,三人就打算留些钱回绍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