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厂区大门时,她看见几个早起上班的女工,一边走,一边一谈论着,话题显然是王翠兰发疯和李勇军残废的“大新闻”。

李清欢嘴角微微上扬,脚步不停,很快就把那些闲言碎语抛在身后。

越靠越接近火车站,街上的行人越多。

不少人提着大包小包,都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赶这些都是今天要下乡的知青,以及他们的家人。

李清欢注意到,有人脸上写满兴奋,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光荣的远征;也有人哭丧着脸,仿佛奔赴刑场。

火车站前已经人山人海。

广场上插满了红旗,几个穿军绿色制服的青年正在指挥人群排队。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激昂的旋律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刺耳。

“知青同志们请注意!知青同志们请注意!”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中年男子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喊道,“请按照名单顺序排队检票,送行的家属请站在黄线以外!”

李清欢从口袋里掏出车票和下乡证明,对照着指示牌找到了自己所属的队列。

队伍已经排了老长,她安静地站在末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前面两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正在抹眼泪,她们的父母在一旁不停地叮嘱着什么。

再往前,几个男青年高声谈笑,胸前别着主席像章,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

更远处,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瘦高青年独自站着,既不与人交谈,也不东张西望,显得格格不入。

“同志,你也是去黑省的吗?”一个圆脸姑娘突然凑过来问道。

李清欢点点头:“是的。”

“太好了!我们可能是同一批的。”圆脸姑娘热情地伸出手,“我叫周小红,盐城人。”

“李清欢。”她简短地回答,握了握对方的手。

周小红似乎是个自来熟,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听说黑省那边特别冷,冬天能到零下三四十度呢!我妈给我塞了两件棉袄,重死了……”她指了指脚边那个巨大的包袱,“你呢?就带这么点东西?”

“轻装上阵。”李清欢淡淡一笑。

“你可真勇敢!”周小红由衷地赞叹,“我都哭了好几天了,实在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正说着,队伍突然骚动起来。

前面有人喊:“开始检票了!”人群像潮水一样向前涌动。李清欢抓紧自己的行李,随着人潮缓慢前进。

检票口处,几个工作人员仔细核对每个人的车票和证明文件。

轮到李清欢时,一个戴眼镜的女干部抬头看了她一眼:“一个人?没有家人送?”

“没有。”李清欢平静地回答。

女干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她的证明上盖了个章:“进去吧,第三站台,注意安全。”

穿过昏暗的通道,站台上的景象让李清欢微微一怔。

十几节绿皮车厢前挤满了人,有知青在大声呼喊同伴,有家属拉着孩子的手不放,还有穿着军装的干部在维持秩序。

月台上方挂着红色横幅:“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黑省方向的知青请上7至9号车厢!重复一遍,黑省方向的……”

一个拿着铁皮喇叭的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喊着。

李清欢朝指定车厢走去,路过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时,她不禁多看了一眼。

那女孩死死抱着母亲的胳膊不放,几个工作人员正试图将她们分开。

“我不去!妈,我不去啊!”女孩哭喊着。

“听话,两年……最多两年妈就想办法把你弄回来……”母亲也泪流满面。

李清欢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这种场景在今天的站台上并不罕见,几乎每节车厢前都在上演类似的离别戏码。

7号车厢前排队的人不多,李清欢很快来到车门前。

一个列车员接过她的车票看了看:“上铺,靠窗。”然后递给她一张小卡片,“保管好,这是你的铺位号。”

车厢内比想象中拥挤许多。

过道上堆满了行李,刚上车的知青们忙着安置自己的东西,吵吵嚷嚷如同集市。

李清欢侧身穿过人群,找到自己的铺位一个上铺靠窗的位置,还算清净。

她利落地把帆布旅行包放在铺位上,顺便用来做枕头,随后爬上铺位,开始观察周围。

对面下铺是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手里拿着一本《关于革命方面的书籍》;

中铺是个满脸雀斑的姑娘,已经躺下用帽子盖着脸;

她的下铺则是个体格健壮的小伙子,正热情地帮别人搬行李。

“喂,上面的同志!”壮小伙突然抬头喊道,“能帮个忙吗?这位女同志的箱子太重了,举不上行李架。”

李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下来帮忙。

箱子确实沉得出奇,她只是稍加了一些力道,就帮壮小伙把行李箱推上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