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馨妤端坐凤椅,承受着太子与众人如潮的叩拜。
她微微颔首,那份母仪天下的风华,此刻凝练到了极致。
盛大的典礼终于收场。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给太和殿抹上了一层温沉的金色。
坤宁宫里,馨妤遣散了所有人,独自走到窗边。
沉重的凤冠已卸下,只余一身素净的家常衣裳。
窗外,紫禁城连绵的殿宇顶在暮色里沉默地起伏,是权力,也是枷锁。
目光投向毓庆宫的方向,馨妤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胀又涩。
从瓜尔佳府上那个缩在角落、看人眼色的嫡次女,到雍亲王府里步步惊心的侧福晋,再到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子的生母。
这条路,每一步都踩着刀尖,浸着说不出的滋味。
原主那点“要做最尊贵女人”的念想,在弘曦接过金册的那一刻,算是填满了。
可这满目繁华底下,哪一天真正消停过?
前朝那些被新法压下去的旧族,不过是暂时蛰伏的蛇虫。
立了太子,那些藏在暗处的冷箭,只会瞄得更准,射得更毒。
更让她心里那根弦松不下来的,是身边这个男人胤禛。
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他对弘曦的看重不假,可帝王心,尤其是他这样从兄弟血肉里滚过来的帝王心,深得能把人淹死。
他对权柄的执着,对任何风吹草动的警觉,都成了本能。
弘曦越好,越得提着万分小心,这分寸,差一丝一毫,都是深渊。
“额娘。” 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馨妤回头。
弘曦换了常服走进来。十八岁的储君,眉宇间的稚气褪尽了,沉淀下的是初具雏形的帝王威仪,可望向她的眼神,还是那个带着依恋的儿子。
“曦儿,”馨妤脸上漾开暖意,伸手替他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乏了吧?”
“不累。”弘曦摇头,目光清亮地看着她,
“就是觉得肩上担子沉了。儿臣不怕。有皇阿玛教诲,有额娘在身后护着,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看着儿子眼中那份赤诚的担当,馨妤心头一热。
她轻轻握住弘曦的手,少年人掌心的温度熨帖过来。
“好孩子。”
她低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窗外那片被暮霭笼罩、深不见底的宫阙。
这宫里的风,朝堂上的浪,帝王的恩威……哪一样不是悬在头顶的剑?
她指尖微微用力,将儿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眼神沉静,深处却像淬了火的铁。
第47章 太子的蓝图
兰烟自鎏金熏炉孔窍中逸出,清雅的香气本该宁神,却压不住暖阁内凝滞的思虑。
皇后馨妤的目光,温润而沉静,始终笼着对坐的皇太子弘曦。
杏黄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昔日少年郎的青涩已褪尽,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潭般的静气,那是属于转世帝王的沉潜与洞明。
几上的钧窑茶盏,釉色温润,茶汤微凉。
“曦儿,”馨妤指尖轻轻拂过盏沿,声音不高,却似沉水落玉,
“你为储君,当思量:欲保我大清万世基业,兵锋之锐,何以维系?国富民殷之根本,又当立于何处?”
弘曦眼睑微垂,目光落在茶汤微漾的光晕里,片刻方抬首,沉声道:
“皇额娘垂询,儿臣不敢不尽言。儿臣以为,强兵首在精炼。八旗根本,弓马骑射乃祖宗成法,自当恪守。然……”
他话音一顿,眸底掠过一丝寒芒,
“儿臣观前明实录,兼览西洋教士所携诸国图志,彼邦于火器一道,钻研日深,精进之速,令人悚然。其燧发枪,不惧风雨,击发迅捷,远胜火绳枪之拖沓;其巨炮铸造,法度精严,射程威力,红衣旧炮望尘莫及。若我朝仍固守骑射,不思火器之变,他日疆场相遇……恐血肉之躯,难撄钢铁之锋。”
馨妤眼底一丝赞许如烟掠过。
儿子的眼界,已非池中之见。
“火器之利,确乃当世强国之钥。然此等利器,非巧匠心血、精铁良材、算学毫厘不可成就。曦儿,可知其根底?”
“儿臣省得,”弘曦神色凝重,
“精铁百炼,铸炮千锤,火药配比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更需算学勾股定准星、测远近。此皆格物穷理之功,非蛮勇可至。”
“正是此理!”
馨妤顺势而起,从紫檀书架深处取出一卷旧册,纸色微黄,是她亲笔誊录的“海国见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