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于是我就这么被交了出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俩看着虽然有些痴傻不着调,且总是骂骂咧咧,但私底下却十分热心友善。

一天到晚带着我游山玩水。

时而在凡界,时而在妖界。

我见到了先前阿爹阿娘口中的大好河山,见到了各种奇珍异兽,见到了我在话本中见不到的世界。

偶尔回秋妄阁,阁中的长老师兄师姐会带着我修炼。

化成人形那日,我变成了一个姑娘。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与我生前相差无几的姑娘。

也是这时,我与姜芜大王才发现,我俩生得一点都不一样。

嵌着她灵魂的那具身体,漂亮明媚,让人一瞧就会跟着笑起来。

嵌着我灵魂的身体,眉目低垂,并不好看。

姜芜大王摩挲着下巴说,应当是她来之后,肉体变成了她来前的模样。

之后她又给了我一巴掌,说我很漂亮,再妄自菲薄就杀了我。

化成人形之后,姜芜大王领着我回到昭华宗。

祁谣在看到我之后怔愣一瞬,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祁谣哭。

上一次全宗门都不相信我,要赶我走的时候,也是她哭着挡在我身前,一条长鞭甩得凌厉,说谁敢赶我走,就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手足无措,我也啪嗒啪嗒地落起泪来。

姜芜大王这时再次发功,一手提起我的衣领,一手抓住祁谣的头发:“吵死了,不许哭,再哭把你们都打死。”

果然祁谣就不哭了,追在她身后怒吼:“你能不能看看场合!”

我赶紧追在祁谣身后,小声劝她:“谣谣,谣谣,你现在是宗主啦,宗主是不能这样跟人吵架的……”

最后祁谣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姜芜大王扯她头发的举动,并且在昭华宗给我俩一人留了一个院子。

她还拉着我的手说:“我现在是昭华宗宗主,昭华宗没有人敢忤逆我,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不怕,接下来都不怕。”

我开心得要命。

这样一来,在天上的阿爹阿娘就不用再担心我啦。

我现在有家了。

在昭华宗有,在秋妄阁有,就连渡厄堂的姐姐们,也说我可以去住。

我有许多许多家。

我有许多许多爱。

这些多亏了姜芜大王。

我要一辈子待她好。

(镜双生篇完)

番外二·谢酝篇

隆冬时节,北风卷着雪沫,呼啸着灌入荒山野岭间一座早已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庙宇倾颓,门窗俱损,蛛网密布,唯剩一尊泥塑神像半塌在原地,面目模糊,承受着从破顶漏下的风雪。

寒气在这里凝成了实质,呵气成霜。

角落里,一堆勉强避风的干草上,蜷缩着一对母子。

女子身着云锦宫装,料子华贵非凡,此刻却已多处被荆棘划破,沾满泥污与暗沉的血迹。

她发髻散乱,珠钗斜坠,一张苍白至极的脸上沾着灰烬,唯有一双美眸,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惊惶、绝望,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韧。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男孩。

孩子约莫两三岁,同样穿着精致却已脏破的小袄,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微微颤抖,却异常懂事地没有哭闹,只是用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不安地望着母亲。

庙外,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暴的呼喝,一次次冲击着庙内母子紧绷的神经。

“搜!仔细搜!那女人带着小孽种肯定跑不远!”

“这边!看看这座破庙!”

“快!脚印往这边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影已经开始在破败的庙门和窗棂间晃动。

女子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将孩子更深地往怀里按了按,用自己的披风将他整个裹住,试图隔绝那越来越近的危险气息。

小男孩似乎也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小手死死攥着母亲胸前的衣襟,细声呢喃,带着哭腔:“娘亲……”

女子低下头,用冰冷的脸颊紧紧贴了贴孩子冻得冰凉的小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决绝的温柔:“酝儿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