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日坐在院子的树荫下看书,在业余课程都已经结束的假期里,连门都不太出。
而池云深越来越忙,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离开唐景知的她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只有她贴身的两位助理知道,她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
为了避免真的落得猝死的下场,池云深决定回家休息一天。
她半个月离开前云生就坐在那里,如今回到原点,她还在那里。
她知道云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没办法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也不知道怎么去接受这样仓促的结局。好像书里的故事拥有一个极其幸运的开头,节奏也平缓欢快,却蓦地落得生离死别的下场。其中的曲折起伏、九曲回肠,让人难以下咽,如鲠在喉。
午后的烈阳透过树影筛下,在她身上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让蜷在藤椅里的人远看近似一只梅花鹿。小小的,举着还未生长完全的角。
一阵风吹过,将云生手里的书页翻了翻。
她惊觉风起,连忙去找刚才看到的那行小字。
留长至肩下的头发也随风而动,蹭过池云深靠近时,伸过来的手。
她替她翻到了那一页。
在院子里,姐妹二人静静地坐着。
难得有风,难得的午后。
池云深说:“云生,爱不是太阳,只是一抹阳光。”
她指了指书上的一片光芒,小小的,追着风跑。
翻过去了,它还在。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人的心一旦被静止了,任何事情都失去了速度。没有祁言川的明华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偶尔路过公示栏,已经再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利杰恺,而莫羽紧随其后。
他们已经高三了,最后一年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加速。
学生会又迎来了招新季,位置逐渐被新人取代。学校允许高三留任,白琪雅理所当然地上位,
成为这个角斗场里新的制定者。
可坐在祁言川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时,她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升上高二的国际部学生很快被加快的节奏吞没,数不胜数的学分挂在枝头,而他们是企图攀岩的挑战者。连莫灵都已经决定好学校了,云生却还犹豫不决。
她盲目地往上爬,却没有一点对果实的垂涎和渴望。
直到冬季的时候,收到祁言川的来信。
极其意外却又冥冥之中的,当初她说过的那句“我们却分开了怎么办”,得到了印证。他的信贴着国外的邮票,漂洋过海地来到她的手心,却没有写下太多的近况和心情,短短的字里行间,几乎都是对她的关心和祝福。
云生迫切地想问他好不好,学校里的人都在说你过得很好,说你即便失去父亲、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国内也依旧安然无恙,说你从前的努力都是白费,再如何维持光荣的成绩,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清算归零的下场。
所以,你好不好?
她以前最期待问完问题以后,得到祁言川的答案。现在却害怕得到他的回复。因为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心疼。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是一种爱情。
是千千万万种情绪中的一种,却也是最与众不同的一种。
可却迟迟没能再见邮差。
云生每次翻开与择校相关的目录,都会想起当初和他说过的学校。所以在池云深再一次问起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般,给了她和祁言川一样的答复。
她心里祝祷着,在远离故土的另一个国家的东海岸,能够再次见到那个记忆中的少年。
高三来的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像匆匆赶上航班的旅客,急忙搭上飞往成人世界的飞机,却在万里高空之上,望着曾经遥不可及,如今却触手可得的云层而产生剧烈的眩晕和失重。
未来的魅力在于未知,云生铆足了劲,为那或许连百分之一都没有的可能冲锋陷阵。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努力且勇敢的人,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忘记了停下来,看一看前方是否真的是坦途。
池云深的病是冬天的时候发作的,拖了很久,必须要马上手术。
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那几个小时,云生坐立不安,到最后需要蹲在地上,才能维持大脑的供氧。尽管二助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却也无力挽救她狂风暴雨般降下的愧疚。
眼看亲人脸色苍白地被推出来,她的恐慌却没有因为手术成功而消散。那是云生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比起自己身陷阎王门前,亲人的濒死更令她感到悔恨和痛苦。
而池云深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怎么没去上学。
她知道云生在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努力,也知道她一直都是吊着一口气在往前冲,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了,便很容易掉入无法振作的深渊里。
所以她对那个日日都来探望的人冷言冷语相对,专门往人的心窝肺管子里戳:“你这样做,就相当于在践踏自己,也在践踏我的钱。”
池云深很清楚,如果只关乎云生自己,她或许无动于衷。可是提及姐姐在她身上花费的那些钱,她势必会愧疚难安。
这样的逼迫令人窒息,可池云深从前也是这样将自己放置于绝境之中,所以并不觉得,云生没有承受的能力。
“你是我的妹妹。”她无不叹息地说。
云生听进去了,然而收效甚微。
她还是会经常来医院看她,但是会带作业来做。
有时候晚上还会在病房里睡,第二天再直接从医院去学校。偶尔池云深在深夜里醒来,还能看见微弱的灯光下,她埋头苦读的背影。
某天清晨,二助犹犹豫豫地推开房门,踱步到池云深身边。
“老板……云生说,她决定留在国内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