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才意识到冒犯,朝云生歉意地一笑。
老人还在追问,男人被缠得没法,只好小声地说:“之前都说好了要嫁给华明家那个哇,她不肯,被她爸爸拴在家里不准出去,结果还是跑了。唉,说到底女娃娃还是留不住的,当初国栋叔就应该让她去读书,也好过现在不见踪影了……”
从不知名的长辈口中听到自己家曾经的过往,是现在的云生始料未及的。
她因为年幼而没有参与的那部分,在长大以后的某一天,赤裸裸地呈现在了她眼前。
云生难以隔绝自己耳边细碎的声音,心脏随着那些话泛起一阵又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不敢想象语言的威力能够强大至此,能够一下子将她拉扯回那个无知的、懵懂的、被姐姐抱紧的盛夏。
直至今日她才忽然明白,当年自己在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纸屑,原来是姐姐的高中录取通知书。
她以为家人愿意让她去读高中的宽容,她以为的家人的爱,原来是生长在愧疚的土壤里。
她是幸运的“池云深”。
机场的广播又开始播放了,原本已经铭记于心的航班信息,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字母都在云生的心头滚过一遍又一遍,好似粗粝的石子溜进入蚌肉里,每一次呼吸都令她鲜血淋漓,却又喊不出痛。
在男人的惊呼里,她拿着行李往反方向跑了,远远离开安检口,直奔机场外。
到家已经是夜晚,从外面的院子往里看,根本找不到灯光。
云生不知道除夕夜这种应该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池云深会去哪里。她一边又一遍地拨打着姐姐的电话,急切到丢掉她们之间横亘过十二年的距离,所有的胆怯和不好意思都被抛之脑后,此时此刻,云生只想向她张开双手。
像那一年被父母打了一耳光仍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守护她的天真的池云深一样,云生希望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很荒谬可笑,也想向池云深献上自己的爱。
找遍了整个家都不见踪迹,手机无人接听。云生在她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份拆开了放在桌子上的卡片,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小小的彩虹色绒盒和几缕丝带是还没有包装好的礼物。
她直觉那是送给她的。
因为池云深不会给自己买这样鲜艳的颜色,云生想不出除了要讨小孩子的喜欢外,还有其他别的理由去让她购买一个如此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
云生一步一步走过去,才发现自己在奔波中早已冻僵,她通红的指尖轻轻碰上那卡片,而后身体迅速地燃起了旺盛火苗。
是一匹赠予她的小马,卡片是血统证明。
记忆快速回笼,将她告诉二助她有朋友最近在赛马的无意之举拉回当下。
云生从未对姐姐提起过的事情,从未表现过喜欢和羡慕的情绪,从未宣之于口的害怕给他人添麻烦的心情,原来在池云深看来,都像写好了谜底的谜题。
她蹲在书桌脚边哭。
池云深回来的时候看见书房亮着灯,意外地问她,“怎么回来了?”
云生却说,我选你。
“什么?”
云生摇摇头,擦掉满脸的泪痕。
如果父母无法坚定地选择你,那么姐姐,我选你。
云生真好哇!!!值得所有的爱
被赶的鸭子
这是云生第一次不在云城过年。
京都的冬天原本就冷,是逼迫人终日窝在壁炉旁喝热可可的那种冷。电视机里播报着最新的天气预报,温度已经跌破了往年的记录,气象台直言今年冬天将是该城市历史上最寒冷的一年。
池云深坐在岛台前办公,期间眼睛不止一次瞥向沙发。眼看着马上就要中午十二点了,她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还要窝到什么时候?”
云生捧着寒假作业回头,不明所以地应了句:“啊?”
“……”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的,电视一直没关。
但池云深倒不是对她沉迷电视剧有意见,而是自从除夕夜以后,除了到院子里堆了一次雪人,云生几乎就没出过门了。
她虽然有心想带小孩出去玩一玩,但是工作上事务繁多,暂时抽不出时间。
为了杜绝那些开发商和供应商上门拜访,池云深已经绞尽脑汁。然而即便如此,等新年的这几天一过,她也得带着礼登门去拜拜那些老前辈。
过年了,阿姨也要放假,云生一个人在家,池云深在思考要不要把她带上。
原本应该在云城那对夫妻怀里享受家庭温暖的小孩如今呆头呆脑地赖在家里,不仅对除夕夜只吃泡面速食毫无异议,也不缠着她带她出门玩池云深虽觉得疑点重重,然而思虑再三,终究没问。
她平日里虽然喜欢一个人独处,但是偶尔热闹一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是以姐妹二人待在家里静静地各干各的事情,偶尔出门去趟超市,一起做做饭,看看电视剧。
广告偶尔会播到程慧子,云生表现出极其迷恋的样子,池云深随口道:“这么喜欢她?”
“嗯嗯!”
“下次考得好,帮你问她要签名。”
云生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背后好像绑了火箭,要将她的升到天上去。
“真的吗?真的吗?”她难以置信。
池云深食指抵着她凑上来的脸蛋,推远了一些,表情冷漠,但说话动听:“真的。”
思虑再三,出门那天池云深还是把云生带上了。横竖只是个小朋友,于主人家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她并不避讳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妹妹。退一步,云生来了这里这么久,也该认识一些人。
陈叔回去过年了,来开车的司机是个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