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听话的病人。
不,他之前见过的。
那年为薛京望一步一叩首跪上终南山而满身是伤的李令仪也是如此。
“我得尽早下山去,薛郎他还在等着我!”
彼时她因受伤还有风寒大病一场,几近形销骨立。
医者仁心,许长忆蹙着眉多嘴问了一句。
“皇太女殿下,你为了一人险些没了命,你可值得?”
她坚定说:“为心爱之人当然值得,令仪无怨,不悔。”
而看着现在全然没有帝王威仪的薛京望,他只能摇头叹息。
“真是一对冤孽啊。”
薛京望这一病就病了七天。
此时,距离帝后的大婚还有三天。
甘露殿的冰室。
这些天他被许长忆勒令不准下榻,连政务都是在榻上的小案上处理的。
他从没有感觉时间这般的度日如年。
几乎是许长忆前脚刚说可以走动了,他后脚就来了冰室。
“令仪。”他跪坐在寒玉床边,牵起她冰冷的手。
其实过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她。
眉毛、紧闭的双眼、鼻子、嘴唇。
他的指腹很轻地停留过。
李令仪生得很漂亮,她的父皇李善年轻时很英俊,而她的母后是名动长安的美人。
她几乎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
他记得有时和同僚一起饮酒,他们谈起她,总会说她眉眼如画,惊鸿照影。
“若日后能成为皇太女殿下的夫侍,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风流公子如是说道。
这时,他心中总会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烦躁感。
是占有欲吗?爱才会想占有,对吗?
他垂下眼,看向李令仪纤细修长的脖颈。
那里此时正被一条柔软的丝绸包裹着。
“殿下是自刎而死。”
东宫女官泽芝的声音响在耳边。
薛京望颤抖着把丝绸解开。
只看一眼,肝肠寸断。
那剑痕简直触目惊心,深可见骨。
“令仪,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心?”
不知何时,他几近垂泪。
要如何想象娇气的殿下毅然决然地割开自己的脖颈?
他派金吾卫中郎将赵明鸿提前去东宫,分明就是为了杜绝所有她求死的可能。
可天意如此,老天执意要捉弄于他。
又或者,是他犯下太多业障的惩罚。
薛京望记得谋反的前夜,那是他的生辰。
她把他召进东宫时,他还以为是她发现了什么。
“薛郎,今日是你的生辰,原本白日里就应该给你过的,但我没分出时间……”
她看起来有些愧疚。
“现在过也不迟。”烛火憧憧下,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嗯。”她扬起笑脸,把他牵到凤凰木下。
石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尝尝吧,是我亲手做的。”
她很期待地看向他。
这一刻,他其实不是没有动摇,可是那时他不懂爱,以为自己不会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