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田河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从她那双平静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了然和不悦。

他明白了,自己和岑桐,都被那个看起来正直可靠的季队长给骗了。

“好,好孩子。”

赵田河有些感动,更多的是对季重阳那种霸道行径的恼火,“是我想当然了。你放心,只要你还想待在这里,这个实验室,永远有你的位置。”

夜幕降临,岑桐整理好最后一页实验报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锁上实验室的门准备回家。

刚走到楼下,一个焦灼的身影就猛地从花坛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高瑶。

她看起来比早上队员们描述的还要糟糕,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红肿,头发凌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娇气和精致。她死死地盯着岑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岑桐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问你,晓燕姐姐……苏晓燕,她到底去哪里了?!”

岑桐的脚步顿住。

她问的不是她母亲,而是苏晓燕。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岑桐瞬间明白了。

苏母在黑市想买的,是给高瑶续命的东西。而苏晓燕,是高瑶在这个世界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姐妹。警方在审讯和调查中,必然会问及苏母铤而走险的动机,也必然会提及高瑶的病情和对亲缘供体的需求。

高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她母亲为了救她,甚至动过自己另一个女儿的心思。

看着高瑶那张写满绝望和乞求的脸,岑桐沉默了片刻。

她本可以随便编个谎言搪塞过去,说苏晓燕去外地打工了,或者嫁人了。但看着眼前这个被蒙在鼓里,被所有人当成易碎品保护起来的女孩,岑桐忽然改变了主意。

有些真相,虽然残忍,但人总要学会自己面对。

“她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杀

岑桐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高瑶的心上。

高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眶中滚落,“我哥说……我哥说她只是不想见我们,去很远的地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们?!”

“我没有必要骗你。”岑桐冷漠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她去年冬天就病死了,死在出租屋里,尸体是房东发现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将高瑶最后的幻想凌迟得支离破碎。

她再也站不住,顺着墙壁滑倒在地,抱着膝盖,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原来,在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兄长的宠爱,抱怨着生活枯燥无聊的时候,她的亲姐姐,正在另一个看不见的角落,孤独地、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巨大的悲伤和愧疚,瞬间将她吞没。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但那双哭肿的眼睛里,却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清明。

她死死地盯着岑桐,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是不是我妈……是不是我妈逼死她的?!”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递到了岑桐手上。

她可以一刀捅死高瑶心中最后一点对母亲的幻想,也可以选择收回刀刃,给她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岑桐看着她,看着那张与苏晓燕有几分相似,却因为常年养尊处优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有些脓疮,必须被一次性剜掉,哪怕过程血肉模糊。

“你母亲为了给你凑够移植的费用,想让苏晓燕给你捐一个肾。”

岑桐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诛心。

“她不同意,你母亲就停了她所有的生活费,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苏晓燕本身就有严重的肾病,没有钱继续治疗,最后死于并发症。”

没有控诉,没有指责,只是最冷静的陈述。

然而,这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怒吼都更具毁灭性。

高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双刚刚流过泪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个黑洞,所有的光亮都被吸了进去。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崩溃地尖叫。

她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岑桐,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许久,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我知道了。”

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看着她那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背影,岑桐的心底,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