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以后,闻祈转开?门让她先进去,然后去橱柜里翻找到可以吃的甜食。
“你小时候也?犯过低血糖,只?是你自己忘记了。”闻祈回忆着。
江稚茵看着他,“我自己都忘记的事,你为什么还记得?”
他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有台风钻了进去,瞳孔就是台风的阵眼?中心,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她仿佛置身?于这场风暴的顶端,但又被人温和地包裹住,于是可以一直傻下去。
江稚茵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不敢继续凝视他,于是把眼?睛低了低,睫毛扑腾几下,看见闻祈指尖浅得已经快要消失的齿痕。
他似乎察觉到这份抵抗,察觉到蜗牛缩回的触角,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好像分外?珍惜,好像想要被心甘情愿地爱上、被吞噬,为此他可以抛出自己所有的饵料,哪怕以自身?皮肉为引。
像卓恪方那样被爱上皮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江稚茵对他的皮囊似乎也?没有很大?的兴趣,闻祈归咎于自己长得不如卓恪方那般正气俊朗,他总是一副阴郁相,所以无法?用身?体吸引她。
……这很可惜,他要是长得再?漂亮精致一些的话,勾引似乎会容易许多。
闻祈转了步子,坐到沙发另一边,江稚茵缓缓松掉一口气,结果下一秒这口气又立马被吊起来。
“因为身?体记住了吧,你所有的情绪,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生?过什么病,别人做什么事会让你不高兴,都被肌肉记住了。”闻祈淡声道,偏开?头又看向那扇窗户,仿佛被什么独特的魔力蛊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重复打这么多耳洞吗?”这语气淡如水,轻飘飘的像一阵雾,从他齿缝里一点点逸散出来,“因为想让身?体记住一些东西,以此来唤醒大?脑证明我还活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恋痛。”他声调愈来愈轻,“简直像得了什么下贱的病。”
金鱼
这句话说完以后, 两人皆是沉默,江稚茵突然发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出现了宕机,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电视机不断飘着雪花的显示屏, 接收到了错误而无法处理的信号。
闻祈口中所说的那个词对于江稚茵来说一时无法?理解, 她似乎从未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癖好, 只是下意识地开口安慰着:“……也不能?这么贬低自己。”
他并?未表露出什么太明显的情绪, 似乎也知道这只是她顺嘴说出的敷衍关?心,唇角降下很细微的幅度,睫毛也往下坠,虚虚掩住眸中翻涌的郁色。
“你真的能接受?”闻祈继续说,声音弱似呢喃,“其实并?不是非常严重, 现在已?经好多了。”
已?经难以记清第一次扎耳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能?是初三,也可能?更?早,应该就是他把江稚茵留下的风铃摔坏的那一天, 下午对?着洗手间缺了一角的斑驳镜面, 直接用院子里捡的钢钉把耳垂穿透。
疼是很疼的, 他一边用力让尖端刺穿他的皮肉,一边面不改色地咬紧后槽牙,漆黑的眼瞳在注视到自己耳垂的血洞渗出一滴滴鲜红色的血液时,就会感觉到心里的压抑稍微消失掉那么一些。
因为?那时他不仅很恨江稚茵,也恨透了自己这一对?无能?的耳朵,所有人避他不及。
他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像放在水果?店无人购买的生了虫洞的苹果?, 到最后只有溃烂到渗出酸水的下场。
没有做正确的消毒处理,耳朵很快就呈现溃烂的迹象, 王奶奶下不了床,就托邻居带他去医院,在包扎好后,王奶奶一边流眼泪一边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老人责怪自己无能?,在他最需要依靠的年纪瘫了双腿。
闻祈只是轻轻笑,说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可又对?事实绝口不提,更?是在耳朵即将愈合的时候进行了二次伤害。
只是后来他做得很小心,再加上王奶奶那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更?是没人会注意到他,闻祈的耳朵也就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仿佛就回到了他第一次用钢钉狠狠往耳垂上扎的那一天,他似乎就置身于那面破损已?久的镜子面前,手里捏着那根长了锈的钉子。
闻祈稍微走了下神,开始细数自己那些很久没有回忆过的时光,但记忆的碎片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所有的苦痛与那小小的、蹲在窗户边翘首以盼的希冀都像发黄发淡的旧照片,逐渐遗失在亘长的岁月长河中。
闻祈一直知道江稚茵是个心软善良,天真到可怕的人,他一开始就是瞅准了她这一点才接近她。
她会饿着肚子把自己的早餐留给别人吃,会偷偷帮外面的小孩写抄写作业,攒到的钱却?连个糖果?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是一个天真到可怕的人。
无所谓,反正江稚茵不会知道他怀揣过一些龌龊的心思,也不会知道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究竟是个多么惺惺作态的人。
闻祈表情放空,走了几秒的神,复而听见?江稚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还是那样,用那副一视同仁的热忱口吻说话:“会治好的,你和?你的耳朵,都能?好起来的。”
那一刻,他简直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明知道他聋得不能?再聋了,却?还是能?说出这种话,不知道该说是傻还是天真。
但这股纯白的炽热又确实让他挂念多年,连心脏都攀爬上蚀骨的麻意。
江稚茵一贯参不透他怀揣的情绪,此时看着他抿开的唇角,还以为?自己的话有鼓励到他,本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脑袋,手指刚探出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收了回来。
她克制了一下,突然觉得口舌干渴,端起闻祈为?她泡的蜂蜜水一口饮尽。
江稚茵绞弄着衣角,另起话题:“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大?概周日下午回来,房东当时只给了我一把钥匙,先留给你,我回来了以后再去配新的。”
她的身份证是初中的时候办的短期的,现在也快到期了,就想回去更?新一下,顺便陪陈雨婕一起去做定期的检查。
陈雨婕的爸妈这几天走亲戚,都不在家,江稚茵就想着陪她一下,两个人搭个伴总归让人安心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滨城地理位置更?偏北一些,气温也比海城低一些,江稚茵在海城尚且只穿个秋衣秋裤,在滨城得加毛衣。
下高铁的时候,冷风迎面一刮,江稚茵原地打了个冷颤。
因为?是临时回来待一晚上,江稚茵并?没有带衣服,下车以后跟着去陈雨婕家休憩了一会儿,两个人点的外卖还要一会儿才到,江稚茵从自己随身的小钱包里掏出两对?耳饰来。
陈雨婕惋惜:“我没有耳洞。”
江稚茵摆摆手:“我也没有,这是耳夹,你看,我买了一对?差不多的蝴蝶形状,以后我俩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戴,晚上回来就摘掉。”
蝴蝶翅膀上还镶着彩色的水钻,江稚茵的是粉色的,陈雨婕的是蓝色的,水灵灵的像刚从池塘水面上飞起来一样。
她替陈雨婕夹在耳垂上,还问她痛不痛,松紧是不是合适,两个人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江稚茵盯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嘻嘻笑出来。
吃过饭以后两个人才悠哉悠哉地向?医院赶,她陪陈雨婕去了医院三楼的肾内科,因为?是周末,医院里排队等着叫号的人还有不少。
江稚茵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想去厕所,走出肾内科的时候看见?对?面是心血管内科,里面的人要少一些,于是她很清晰地看见?了江琳的身影,从科室里出来,手里捏着一沓白色单子,正囫囵往包里塞。
那几秒里,江稚茵以为?自己认错,也许世界上有另一个人也住在滨城,也背着PINKO的小皮包,也有那么一件灰色针织衫的外套。
她在原地呆了几秒,然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