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见李承焕出来,略略上前一步,身子一福,从竹篮中取出一颗柑橘,温言细语道:“李大人,家父命我送来新摘的柑橘,感念大人……”
“在下替伤兵营内将士们谢过。”李承焕打断她,他退后半步,银枪横在胸前,拱手道。
“李大人,奴家……”
“姑娘请看。”李承焕再次打断她,他摊开掌心,露出那枚平安符,“这是在下的妻子为在下出征前求的,那个时候她刚有身孕。”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拙劣的荷包,这是纪多多此前无事给他绣的。
李承焕将平安符小心翼翼放进荷包里。
姑娘一怔,她瞧着那枚荷包,忍不住道:“这针脚也太……”
“是啊。”李承焕将荷包收回贴近心口的位置,复又轻轻按了按,“她总说自己女红不好,却偏偏要绣。”
夜风卷着沙砾掠过,李承焕声音低沉而温柔:“临行前,她将这枚平安符交予在下,还说什么记得好好吃饭,夜里睡觉盖好被子……”
说到此处,李承焕堂堂七尺男儿,声音却有一丝哽咽。
姑娘挎着竹篮,手指微微颤抖:“李大人与夫人……”
“说来惭愧。”李承焕望向京城方向,眉眼微微化开,“李某此生最大的战功,不过是她的一句‘我等你回来’。”
他退后半步,郑重抱拳:“姑娘的美意,李某不能领受。”
李承焕隔着衣料轻抚胸口的平安符:“她希冀一生一世一双人,李某重信守诺,定然不负家妻所望。”
姑娘低眉,双手绞着衣角:“李大人重信守诺,实在难得……”
“姑娘误会了。”李承焕第三次打断,“家妻如此,李某甘之如饴。这些柑橘,姑娘可静待需要之人。”
远处传来更鼓声,李承焕循声望去,他眉间带笑:“这个时辰,她该酣然入睡,不知梦里,有没有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战甲背后挂着的墨色披风在风中翻卷,胸口的那枚平安符透着阵阵暖意。
姑娘站在原地,忽而觉得竹篮中的柑橘,酸涩异常。
翌日清晨,李承焕正在军帐外点兵,忽而听得身后一阵窃笑。
他转头,只见副将带着几个亲兵,抬着块临时刨出来的木牌,上头用炭笔写着四个打字。
守身如玉。
“李大人请看!”副将憋着笑,“末将连夜给您赶制的。”
亲兵们集体哄笑,有个胆大的还说:“咱们将军拒美的风姿,比枪挑流寇还利落三分!”
李承焕讪讪一笑,摸着脑袋道:“家有贤妻足矣,李某别无他求。”
不出半月,这桩轶事竟传遍边境,老百姓们把“李大人智守清白”编成话本,街头巷尾都在传,而边境的女子也纷纷艳羡:“那样好的男儿,不知是哪位姑娘有这样好的福气……”
然后,此事便随着李承焕的军报,传到了京城宫中。
“好个李承焕!”祁舜将军报掷在御案上,笑得前仰后合,“朕让他去平叛,他倒给我大雍挣了块‘男德牌坊’。”
祁衡昭拾起军报扫了一眼:“哼,木人石心,不解风情。”
“皇叔您这话说的……”祁舜往后一仰,靠在御座上,“当初赵大人为了让您纳他女儿为妾,也没见您解风情?”
“您要是学李大人,掏出您那都快被盘包浆的荷包……”
祁衡昭下意识的按了按腰间那个装着两文钱的荷包,冷笑一声:“如若不是为了陛下前朝安稳,臣也不必如此迂回。”
“是是是,朕多谢皇叔顾全大局。”祁舜坐直身子,手指轻叩书案,“李大人此次平内乱,荡流寇,也是大功一件,待他凯旋,朕得好好赏点什么。”
“赏他个英雄当当,他想要这个。”
……
炎炎夏日,纪多多产期将近。
她终日被纪大夫困在悬壶济世堂后院,哪里都不能去,幸得钱铮铮放下手中生意,时常来给她解闷,日子才没这么无聊。
午后,纪多多喝了一大碗红枣甜汤,撩开外衫露出肚子,站在铜镜前晃悠,
她愁眉苦脸道:“铮铮你说,我胖了多少?”
钱铮铮上下大量一番:“等孩子生了自然就恢复了。”
“你说,要是李承焕看到我成了这样,会不会嫌弃我?”纪多多指了指肚子上那一条条斑纹。
“他?嫌弃你?”钱铮铮嗤笑,“他那‘守身如玉’的事迹都传遍京城了,谁人不知李大人一道平安符拒蜜橘的故事?”
纪多多憨憨一笑:“爹爹给我配了祛疤药膏,让我日日涂抹,这才淡了些。”
“你呀,现在就等着当娘亲就行了。”钱铮铮起身,替纪多多整理好外衫。
闺蜜两相视一笑。
纪多多生产那日,异常顺利,不过三个时辰,小家伙便呱呱坠地。
那日清晨,纪多多还在睡梦中,忽觉腹中一阵细微的抽动。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嘀咕道:“小东西,顽皮……”
话音未落,一阵温热的水意漫开。
“哎呀!”她猛然惊醒,随即喊道,“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