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聚餐首选便是宋家,陈爸在部队练就一副好酒量,每每回来父亲们见缝插针也要扎堆喝上两场。国际大事、热点新闻、家属院和孩子们,大人们总有聊不完的天,有时也会因观点不一争个面红耳赤,最后却又总会被母亲们教训“急什么急”然后碰杯和解纷纷赞叹“嫂子做饭真绝了。”卤猪肘是父亲们最爱的下酒菜,好像有它的餐桌上任何棱角都变得圆润,而如今一切记忆都变得活色生香愈发鲜明动人。

景栖迟将吃剩的餐盒放进垃圾袋,淡淡笑一下,“我妈把郝姨的食谱都记本上了,还是做不出来。”

“哈哈,我妈也是。”欢尔乐了,“她俩就是欠缺天分。”

两人笑一通又陷入沉默。宋妈出事后就极少下厨,灶台太高老房子煤气改造是个大工程,加之宋家父子担心人行动不便身体吃不消,他们便在餐厅置一张矮桌摆上电磁炉,偶尔她能在这里做些简单餐食。宋丛说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愿让母亲有心理负担她仍可劳动,她仍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她需要这样明确肯定的认可。

只是,只是从前的人和从前的日子都再也回不来了。

午后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欢尔吃饱喝足在这种异常安静的氛围下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她明明记得头是顶住窗棱的,可一觉醒来天已擦黑,自己正靠在景栖迟肩上,身上披着他的牛仔服。

欢尔坐正揉揉眼睛,“还没到?”

“快了。”男生抬手捶捶肩膀,“还一个小时吧。”

“你在干嘛?”

他将打横的手机向这侧转转,里面正放着足球比赛。

毫无新意。

欢尔看向窗外,因为刚睡醒不由打个喷嚏,“马上就到四水了吧。”

“车从东边走,”景栖迟将掉落在自己膝上的外套随手一拽盖到她身上,“不过四水。”

说完这话,他忽然提到廖心妍,“班长找男朋友了。”

欢尔大惊,“这么快!”

要知开学到现在满打满算一个月。

“说一个系的。”景栖迟关掉视频,调到相册递来手机,“下午给我发的照片。”

是廖心妍和一个穿蓝色队服的男孩自拍,男生揽着她,两人笑到见牙唔见眼,背景是足球场。

景栖迟此时评价,“暴发户,穿切尔西。”

欢尔“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管人家穿什么队服,再说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么。

她将图片对向他,“班长什么套路?让你悔断肠?”

“不知道,没问。但是……”景栖迟收起手机,“你早就知道是吧?廖心妍,我。”

欢尔一愣,心虚地点点头。

“所以你也没告诉我,还给她帮不少忙?”

景栖迟说这话时带着好笑的口吻,仿佛陈欢尔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对面乘客怀里的宝宝开始哭闹,这动静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可他很快转回来继续盯着她,目光并无攻击性,但显然不听到解释不会罢休。

从收到照片至现在,也着实憋了几个小时。

陈欢尔只得坦言相告,“班长是当秘密跟我说的,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再说我没出卖你呀,就是问你喜好啊假期在哪里做什么之类的,我实话实说。”

“这还不叫出卖?”

“等下。”欢尔终于转过弯来,“也就是说,她告诉你自己有男朋友的同时还把过去心路历程全讲了?”

景栖迟歪歪嘴角,“嗯,差不多。”

心妍这是一等一奇女子啊。表白被拒反手就找个差不多的然后大事小事撸一遍以表达落雪无痕曾经沧海?

欢而开始真心佩服她。最冒进的方法却也是最通透的表达,不是所有人都有把一件事说清的勇气。

比如自己就不行。

她瞄一眼再次戴上耳机专心看球赛的景栖迟,他也不行。

宋家爸妈趁假期进京游玩,所以见到宋丛已是黄金周最后一天。三人在欢尔家相聚,各自说些学校新鲜事,宋丛提到军训后首都帮这些人聚过一次,局由祁琪张罗,杜漫改戴隐形眼镜后大家差点没认出来,还有廖心妍带一名高大男生一同出现。

“听说是北体的,”宋丛不知原委同伙伴分享,“班长特逗,来之前还特意发消息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让我们不许瞎起哄。”

欢尔瞧着景栖迟嘿嘿乐,随后告诉宋丛,“大事已成,心妍脱单了。”

宋丛疑惑,“你大老远怎么消息比我都灵通?”

欢尔刚要和盘托出,眼见景栖迟瞪人不敢太过猖狂,憋住笑话里有话提示,“有内线,还行还行。”

宋丛疑问加倍,“内线?”

欢尔使眼色使到吐血,都在明面上摆着,聪明人怎么就这码事上傻得堪忧。

话题被来电打断,宋爸说修水管的工人来了,在小区门口找不到单元。宋丛当即起身,“我去接一下,放心吧。”

平生而出的意外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或快或慢变得不一样一向省心的人渐渐变成家务主力,本就早熟的男孩在时间的打磨下早已成为真正男子汉。

“快去吧。”欢尔挥手赶人。

宋妈不便行动,这是宋丛的分内事。

“明天我得走,”宋丛临走前面带愧疚,“院里让我做个演讲,导员没给假。”

他们都记得,明天是景爸周年忌日。

“没事,你忙你的。我也走了,回去跟我妈吃饭。”景栖迟跟着起身,到门口又看向欢尔,“车票订单号发给我,我的得改时间。”

欢尔摆手,“本来就买的后天。我请假了,后天下午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