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景栖迟细心叮嘱,“别被人看见。然后再替我写句话,写得真诚一点,中心思想就是这书非常好,选得非常有品味。”
“行吧。”
小时候替他写作业还得想着法变字体,类似的事宋丛数不清做过多少次,早已司空见惯。
“明天到学校就写,千万别忘了。”那头男生提醒。
宋丛笑答“好”,想想又道,“你加点小心,尤其膝盖。”
“得啦,等我凯旋吧。”
景栖迟桌斗最里边的确藏了本书。隔日一早,宋丛偷偷摸摸将书转移到自己腿上,一边想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一边扒开印着托雷斯头像的报纸白先勇的《台北人》。他恍然记起交书那天的细节,下意识朝祁琪方向看了一眼,之后迅速将书塞进校服。
来真的?
上次开玩笑试探直接被捂嘴,宋丛倒也没深想。景栖迟皮,跟谁都嘻嘻哈哈自然也看不出对谁特别好。当然陈欢尔除外,那是景妈下的死命令,他不敢抗旨不遵。
可若真动了心思……替他写句什么话比较好?
宋丛一抬头便看到陈欢尔的蘑菇头后脑勺,还有几根发丝没睡醒似的支棱着,像主人一样稀奇古怪。他不由抬起手想替她抚平,结果刚一碰到被欢尔一掌打到手背上,女生头也不回继续闷头做题。宋丛忍住笑,心里一下有了轮廓。
取书这天祁琪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台北人》。她翻都没翻去前排书架与欢尔汇合,好友正原地纳闷,“奇怪,我的神经好像没回来。”
祁琪目光全在欢尔手里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她明知故问,“这是宋丛那本吧?不知被谁拿走了,我都没看成。”
“你看呗。”欢尔递过来,“我本来跟他借的,你看完再给我就行。琪,你帮我找……”
欢尔未说完,祁琪已经抱书远走。
此时此刻,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手”写了什么。
阅览室外楼道空无一人。祁琪靠墙站定,她知道偷窥别人隐私这种行为备受唾弃,可忍不住,如箭在弦上已经绷到最大弧度,再一下就断了,她真的忍不住。
再次确定四下无人,打开。
内页只有一句英文:
Make sure you marry someone who laughs at the same things you do.
字迹娟秀整齐。也就是说宋丛什么都没写,而这句“读后感”来自廖心妍。
一定要与笑点和你一样的人结婚。
她怎么可以这样写,她怎么敢这样写。祁琪握书的手不受控制颤抖,整个人都在抖,恨不得整页扯掉撕碎。
廖心妍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引导宋从看看吧,我们旗鼓相当,我们是一样的人。
狡诈,阴险,尽是心机。
可转而她的内心又涌起一股强烈挫败感,从未有过,连考班级倒数时都没有过。
可悲又可笑的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决中,她发现自己甚至没有成为对手的资格。
欢尔出来找到她,嘴里念叨,“我的书可能太好看了,好看到舍不得还我。”
祁琪闷头答,“是太好看了。”
“你的有留言吗?我看看。”欢尔拿过《台北人》,快速念出声,“谢谢你让我读到一段有情有义的旧时光。希望我也能留存在你的时光里,历久弥新。”
读完“哇”一声,“写得也太好了!”她盯着那行字自言自语,“不过琪,你看这字迹……”
祁琪这才凑过头,一字一字看过去,心跳乱了。
宋丛的字,倒着看她都认得。
自己的书竟然去了宋丛那里!可他应该不知道吧,等下,不知道为什么要写“希望我也能留存在你的时光里”,或许知道?怎么知道的?
冰到极点的心突然被浇上一盆开水,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唯一能确定的是,心快要爆炸了。
“好像是……”欢尔还在纠结。字模样冷不丁看上去很像宋丛的,可这家伙写字快连笔居多,连考试作文都没写得这样工整哪有功夫一笔一划给陌生人留这么一大段?
要么就是在哪个班板报上见过?
祁琪抢过书,宝贝一般贴近心口抱着,“赶紧回去吧,英语要小考呢。”
陈欢尔撒腿就跑,“快走快走,我忘了,课文全没背。”
和旋转木马比起来,很多人更喜欢海盗船。
祁琪就属后者。
徐徐开始,越来越快,由一个顶端俯冲至另一个顶端,在巨大的失重感下模糊视线,心脏持续蓬勃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膛。
激烈,勇猛,没有退路。
她向往过这样的生活。
19,最近的分离1
省中学生足球赛结束,天河校队拿到季军,仅次于市足校和临市体校。而景栖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非专业院校出身的最佳球员。
此前校队从未进入过三甲。课间操通报表扬、宣传栏喜报、广播站采访,景栖迟一夜之间成为人人知晓的天中之光。
对学校而言,这是响应素质教育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典型案例;对全校体育老师来说,这是石头缝里蹦出个美猴王天上掉馅饼的惊喜;而之于校队那帮每天挥汗如雨球比娘亲的男生们,履历上的荣耀先不提,他们终于能在嘲笑“书呆子还会踢球”的那些人面前小小扬眉吐气一次。
与周遭的热闹相比,景栖迟倒显得格外冷静。回来后猛补两天作业未踏入球场半步,去食堂路上被认出也只聊两句作罢,连老徐课前打趣“咱们班又出来个明星”男生们叫着起哄他没有借机显摆一番,高兴劲也能看出来,不似想象中那样兴奋罢了。